窗口

听雨（cxf）

我最喜欢靠东的窗口，最先见到第一缕曦光，最先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天天有耳目一新的感觉。窗下摆了一张桌子，专供喝茶。桌上有各种各样茶叶，绿的，红的，黑的；器具比较齐全，煮茶壶，泡茶壶，喝茶杯，不同材质的，一应俱全。对我而言，饮茶已经不是生理需求，而是一种长期养成的习惯，更是心情沉淀与情感的淬炼。茶桌上摆放了一些闲书，便于品茗时随手翻翻。按理说，还要有香薰和茶宠之类，因不太喜欢就免了。但有一样东西不可或缺，即一盆绿植。绿色是生命象征，生机勃发，是很好的心理暗示，时时刻刻能为心灵充电。时光消弭，如指缝中流沙，挽不住，不如改成欣赏，珍惜每分每秒。

窗外是我的“东篱”——菜园。园子长不过二十米，宽四米左右，可种植四时的蔬菜，基本能满足日常需求。院外有一条窄窄的沟渠、长满了水草，终年不竭，只能从罅隙中见到水。水是从镇上流下的雨水或污水混合体，乌黑乌黑的，走近，恶臭难闻。老子曰， “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 。说的可能就是这种水，老子赞其为上善 “ 几于道 ” ，想想，还真是的，还有什么比污水更不受人待见，而它做到利物不争。做人也应如此，低调，隐忍，包容。

窗下有一小池，池中有睡莲与荷。睡莲的花从五月开到秋后，花为金色与红色相间，像观音莲花宝座，故称之观音莲。每次花开我都带着虔诚的心去拍摄，写些诗文，表达敬重之情。池内还有几支荷，放在水缸里，是不让与睡莲抢夺地盘。起初栽荷只是满足儿时的情结。小时候，家门口有一口荷塘，对荷的好感原是出于生理需求。酷热难忍，经常与小伙伴一起跳入冰凌凌的荷塘中，躬缩水中，里外透心凉，舒服极了，并顺手弄点花浆藕、莲子、菱角之类解馋。离故乡很多年了，还经常梦到这种情境，烙在心底的乡愁，是很难磨灭的。从此就爱上了挤挤挨挨的荷叶，那里有我童年的时光。读了《爱莲说》以后，认识开始升华，对“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叶更加有了好感。

窗前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在我以前文章中曾多次提到。那是岳父的手植树，原来生长在岳父家老宅子里，老宅拆了，把它移入自己院子。受到老宅子空间制约，几十年植株不大，到了乡下，无遮无挡，蹭蹭疯长，差不多遮住园子的三分之一阳光。不时坠落枯叶、花瓣、种子，每天都要清扫，有人建议，砍掉算了，我无法接受，宁愿不种疏菜，也要保住此树。它已经不是一棵树那么简单了，在我眼里，它是一种传承，一种怀念，一种寄托和一种回忆。

渠的那边是旷野。原来住着一些人家，因开发区扩建，全部动迁了，空出的土地长着密密扎扎的树，有些是农户留下的，有的是自然生长的，俨然成了一片蓊郁的小森林，屏障了视野，看不到远方。自从有了这片小林子，鸟渐渐多了起来，从声音中辨出，有麻雀、喜鹊、燕子、布谷鸟，还有一些鸟声很熟悉，就是不知道啥名。咨询《豆包》，一个一个甄别，发现还有乌鸫鸟、噪鸟、四声杜鹃、白面水鸡、画眉鸟、云雀和董鸟。鸟声，通常白天多，夜晚少，每天清晨，在睡梦中就被吵醒。

在一般人看来，窗子功能不过就是遮风避雨、透光换气。君不知，它是延伸自然一面镜子。透过窗口，四季变幻，云卷云舒，风雨雷电，日出日落，尽收眼底；风声，雨声，鸟声，蝉声，声声不绝；夏天夜晚，月华刚爬上树梢，蛙与蝉这两货叫开了，没完没了，通宵达旦。开始嫌烦，慢慢地听成了乡野小夜曲，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其实在这静谧夜晚岂只我一人，还有张九龄在《望月怀远》；李白在《静夜思》；张若虚在看《春江花月夜》；苏轼夜半邀友赏承天寺月光，一幅幅迷人的画卷把我卷入情感旋涡。

伫立窗口，我总是想到杜甫，想到杜甫的千古一绝： “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年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首诗孩童都能耳熟能详，但不同的人读了感受有所不同。杜甫在窗口看到白鹭，青天，黄鹂，翠柳，泊船，颜色鲜明，并通过散点透视构成了生机勃勃、明媚秀丽的春天画卷。一绝名天下，从此，白鹭、青天、黄鹂、翠柳都跟着沾光，一并载入史册。而我的菜园及其沟渠，树木，花卉，同样富有诗意，带来了很多快乐，提供了免费的香，怡人的色，无限的爱和真挚的情，却因我的平庸受到连累，平淡无奇。它们憋屈，我也惭愧。

窗口是一面镜子，见证岁月年华，四季变幻；晨光熹微，晓露花香；风诡云谲，电闪雷鸣；秋风萧瑟，落叶飘零；雪压梅枝，鸿爪雪泥。任凭风云多变起，笃定天长地久情。一次次过滤尘埃浊气，一次次挡住风雨雷电，一次次迎来春夏秋冬，把我的视线引向苍穹陌野，引向物化多变的大千世界，启发我，开悟我，鼓励我，“ 苟日新，日日新，又一新”。

二零二五年八月十二日完稿。

原创/听雨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