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旅行记

军魂9999

<p class="ql-block">  雨是忽然停的。刚给两个孩子套上明黄色的小雨衣,那雨便戛然而止,像是被谁一把关掉了水龙头。两件雨衣在阳光下闪着无用的光,孩子们穿着它们跑来跑去,活像两只笨拙的小鸭子。儿媳有些懊恼地嘟囔着"白买了",却还是掏出手机给孩子们拍照。小孙子故意踩进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却笑得前仰后合。</p> <p class="ql-block">  没有导游,我们只好对着宣传栏上的路线图踌躇。纸已经有些泛黄,边角卷曲着,像老人干枯的手指。几只蚂蚁在图纸边缘爬行,仿佛也在寻找最佳游览路线。路线图上的箭头指向几个地点,其中"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旧址"几个字格外粗大,用的是那种褪了色的红漆,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二野旧址的沉思</b></p><p class="ql-block"> 旧址是座灰砖建筑,门楣上五角星的漆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斑驳的水泥。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展厅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节能灯发出惨白的光。墙上挂着些模糊的照片,刘伯承与邓小平站在作战地图前,眉头紧锁。玻璃柜里躺着一支钢笔,说明牌上写着"邓小平同志曾用"。我凑近看,笔尖早已锈蚀,墨水干涸在金属缝隙里,像凝结的血迹。</p> <p class="ql-block">  "爷爷,这是什么呀?"小孙女扯着我的衣角问道。</p><p class="ql-block"> "这是伟人用过的笔。"我回答。</p><p class="ql-block"> "能写字吗?"</p><p class="ql-block"> "现在不能了。"</p><p class="ql-block"> 两个孩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在禁止触摸的牌子旁嬉闹,儿媳慌忙把他们拽走。我独自站在展柜前,想象这支笔曾经签署过多少重要文件,如今却只能躺在玻璃后面慢慢氧化。角落里有个老式收音机,播放着当年的战地录音,嘶哑的声音讲述着渡江战役的细节。窗外,一只麻雀落在五角星上,歪着头打量着我们这些闯入者。</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翠翠的等待</b></p><p class="ql-block"> 洪安老街的墙壁上画着翠翠。那壁画是新近绘制的,色彩过于鲜艳,反倒失了沈从文笔下那个等待的姑娘应有的神韵。翠翠的眼睛画得太大,直愣愣盯着对岸,仿佛要把山望穿。她的裙摆被画成了夸张的弧度,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p> <p class="ql-block">  一个本地老人蹲在墙角抽烟,见我驻足,便说:"这画不像。真的翠翠哪有这么花哨。"烟从他鼻孔里缓缓溢出,模糊了壁画的一角。老人告诉我,他小时候见过真正的渡船姑娘,"都是素净的蓝布衣裳,哪会穿这么红的裙子。"他说着咳嗽起来,烟灰掉在水泥地上。</p> <p class="ql-block">  我翻开随身带的《边城》,找到描写翠翠的段落:"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眼前的壁画与文字相差甚远,倒像是旅游宣传画。几个年轻游客在壁画前摆姿势拍照,喊着"要拍出网红感"。他们的笑声在古街上回荡,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三省交界处的遐想</b></p><p class="ql-block"> 游船要价二十五元一人。船夫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得像抹了桐油,操着浓重的口音介绍"一脚跨三省"的奇观。他的手掌布满老茧,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机油痕迹。船行至河心,他忽然熄了引擎,任船随波漂荡。</p> <p class="ql-block">  "这里,"他用脚尖点点船板,"下面是湖南。"又往前迈一步,"这是重庆。"再横跨一步,"那边是贵州。"游客们忙不迭地拍照,孩子们在船舷边争抢位置。我望着水面,三省的水在这里交融,看不出任何界限。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p> <p class="ql-block">  岸边立着三块石碑,分别刻着湖南、重庆、贵州的字样。石碑之间相距不过五步,却要人走三步就换个省份。游客们轮流把脚分踏在两块碑上拍照,笑容灿烂。我想起二野的军人们当年是否也曾这样跨过省界,他们的脚步可没有这般轻松。1949年的冬天,他们或许就是从这里渡过沅江,枪声代替了现在的相机快门声。</p> <p class="ql-block">  岸边立着三块石碑,分别刻着湖南、重庆、贵州的字样。石碑之间相距不过五步,却要人走三步就换个省份。游客们轮流把脚分踏在两块碑上拍照,笑容灿烂。我想起二野的军人们当年是否也曾这样跨过省界,他们的脚步可没有这般轻松。1949年的冬天,他们或许就是从这里渡过沅江,枪声代替了现在的相机快门声。</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四、归途随想</b></p><p class="ql-block"> 回程时雨丝斜斜地打在翠翠的壁画上,给她添了几分朦胧的愁容。二野旧址的门也已经关了,那支锈蚀的钢笔在黑暗中继续沉默。三省的水仍在船下无声汇流,不分彼此。</p> <p class="ql-block">  我们带着两件再无用武之地的雨衣离开。雨停了,阳光照在柏油路上,蒸腾起潮湿的热气。边城的边界在身后渐渐模糊,就像所有被讲述的故事,终究会失去原本的轮廓。车上,小孙子突然问:"爷爷,翠翠等到她要等的人了吗?"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沈从文都没有明确答案的问题。</p> <p class="ql-block">  后视镜里,边城的轮廓渐渐消失在暮色中。那些历史与传说,那些战火与等待,都化作了旅游手册上的一页。只有沅江水依旧流淌,带走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又将它们沉淀在河床深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七律·观沈从文先生《边城》</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茶峒青山映水滨,沈公椽笔绘情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吊楼旧影藏幽梦,古渡残痕忆远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翠翠痴心随逝水,傩郎别意付征尘。</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书中故事千秋叹,湘西风光醉客神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