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草原的风，总带着沙砾的粗粝，却也吹熟了牧民心中的暖。苏木的小电工张军，就是被这风吹了半辈子的人。只是十八年前那场抢修，让他的右臂永远留在了那个焦灼的春日。那年四月，一场倒春寒突袭草原，牧民苏日图家的草料棚线路短路，整座牧场断电。棚里刚出生的三十多头小牛犊正等着恒温箱保暖，母牛的挤奶设备也停了转。接到苏日图电话，张军刚工作回来，棉袄上还结着冰碴。</p> <p class="ql-block">赶到牧场时，牧民苏日图正急得直搓手：“兄弟，再不来，这些小牛怕是熬不过今晚！”草料棚里弥漫着牛犊的嘶鸣，温度计指针一个劲往下掉。张军抄起工具就爬上电杆，想着抓紧处理故障，让牧民的牛犊尽早脱离危险，他没按规程先拉总闸，严重违章没人监护，只想着早一分钟送电，牛犊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嘭”的一声闷响，电弧像条火蛇猛地窜出。张军只觉右臂一阵剧痛，眼前发黑栽了下来。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右臂空荡荡的。苏日图带着牧民来看他，手里捧着幸存的小牛犊照片，一个草原的汉子红着眼圈，说不出话。</p> <p class="ql-block">出院那天，草原的风正柔。张军站在村门口，看着熟悉的电线杆，突然握紧了左拳。他没申请调离，也没歇在家里，他和村里领导说虽然我不能爬杆了，但我还会干别的工作。最初的日子难捱。用左手拧螺丝，汗水总把工具滑落在地；接线时线头像调皮的蛇，怎么也抓不稳。他就一直练。三个月后，他第一次独立完成抢修，合闸时看着牧民满德麦家亮起的灯，眼泪混着汗水淌进衣领。</p> <p class="ql-block">日子久了，乡亲们发现张军变了。他开始用左手练字，起初笔画歪歪扭扭，像刚学步的孩子，后来竟写出了草原的苍劲。每到春节，他提前半个月泡在村委会，免费给牧民家写对联，墨香混着奶茶香飘出老远。谁家有红白喜事，他准带着二胡去，拉一曲《敖包相会》，唱一段《草原之夜》，歌声里有断臂的痛，更有对生活的热。</p> <p class="ql-block">去年冬天，暴雪压断了线路，七十多岁的满德麦家没了暖气。张军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赶过去，用冻得发紫的左手接线。满德麦端来滚烫的奶茶，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袖管，抹着泪说：“孩子，你这是用命在暖我们啊。”他咧嘴一笑，露出冻裂的嘴唇：“电不断，心就不冷。”</p> <p class="ql-block">如今，苏木的电线杆上虽然看不到张军的身影，但杆下面总有他独臂在风中划出坚毅的弧线。他说自己就像草原上的塔松，断了枝桠，照样向着阳光生长。而那些被他点亮的灯火，那些被他温暖的人心，早已把他的故事，酿成了草原上最动人的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