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暑假里给孙子报了游泳班，原是想着让他锻炼身体，没成想这孩子悟性好。不过五天的泳班结业，蛙泳、仰泳、自由泳样样像样，连潜水也练得有模有样。</p><p class="ql-block"> 那天傍晚，孙子兴冲冲地跑来拉我：“姥爷，跟我去游泳呗？”我本有些犹豫，自己的泳技实在拿不出手，也就蛙泳还算熟练，其余的不过半懂不懂。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终究还是点头应了。</p><p class="ql-block"> 路上，他忽然仰起小脸跟我说：“姥爷，今天我们下水，就游一分钟，好不好？”我听了只当是孩子的玩笑话，既来了，还买了门票，怎么可能只游一分钟？便随口应道：“好啊。”他一听，立刻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我瞧着他满脸稚气的模样，只觉好笑，也伸出手，祖孙俩的小指钩在一处。他嘴里认认真真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末了，还把大拇指凑过来跟我对了对，说这叫“盖章”，一步都不能少。</p><p class="ql-block"> 说话间就到了游泳馆，我在前台买了票，和他一前一后进更衣间。戴好泳帽，换好泳衣，脚刚沾到泳池的水，便觉一阵清凉漫上来。我试着游了不到二十米，转头看他，也只仰泳了一小段。正想招呼他再往深水区试试，他却已经游到我跟前，仰着湿漉漉的小脸说：“姥爷，一分钟到啦，我们上去吧。”</p><p class="ql-block"> 我顿时愣了，心里的不情愿涌了上来：“这怎么行？刚下水就要走？门票不是白买了？”他却不依，小手使劲拉着我的胳膊，我纹丝不动，他哪里拉得动。眼看拉不动，他忽然仰起头，带着点小大人的严肃说：“姥爷，你言而无信！我们都拉钩盖章了，怎么能变卦？”“可这……”我正想辩解，他却又开口了：“姥爷，你还记得我三岁时，你给我定的约法三章吗？”我自然记得。“那里面有一条，就是言而有信呀。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吧？”</p><p class="ql-block"> 小家伙的话像块小石子，轻轻敲在心上。我一时语塞，终究是拗不过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上了岸。他拉着我走到池边的长椅旁，让我坐下。我心里憋着气，没好气道：“不游就不游，回家！”</p><p class="ql-block"> 他却没走，就站在我对面，仰着小脸，认真得不像个孩子：“姥爷，我们教练说，刚下水的时候，得有个适应过程。尤其是老年人，最好先下水适应一下，上岸待一会儿再下水，这样才安全。教练还说，下水不适应导致的猝死率有百分之三呢。我跟你拉钩，就是怕你下了水不听我的——你是长辈，我哪有办法呀。”</p><p class="ql-block"> 夏日的游泳馆里，水汽氤氲，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嬉水声、教练的口令声。可听着孙子这一席话，那些嘈杂忽然都远了。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来，慢慢漫过四肢百骸，连带着刚才那点不情愿，也消散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原来，那“一分钟”的约定，那郑重其事的拉钩盖章，全是这小人儿的心思。他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呢。</p><p class="ql-block">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比泳池的水更清凉的，是孙子眼里的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