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莲女大步流星地走向三毛猴父亲家，刚一进门，就瞧见瑞虎趴在炕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莲女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从瑞虎后脑勺扇了一掌，嘴里骂道：“一喝就醉，一喝就没个量，大正月跑到人家家里嚎啕，也不嫌脸皮厚！起来，回家去！三毛猴，你跟我一起把他搀扶回去。大叔，实在是对不住了啊。”说完，莲女给三毛猴父亲道了歉，便和三毛猴架起瑞虎，开门走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三毛猴一边走，一边对莲女说：“莲姐，你今儿晚上可得好好哄哄瑞虎哥。他一个大男人，憋屈这么多年了，借着酒劲发泄发泄情绪，你就别吼他骂他了。”</p><p class="ql-block"> 莲女呼着白色的气团，喘着粗气说：“不骂他，我不骂他。”</p><p class="ql-block"> 回到自家大门口，莲女透过玻璃，发现花夏和大刚已经不在她家里了。</p><p class="ql-block"> 一进家门，莲女就像个高音喇叭似的，扯着嗓子喊起来：“瑞虎，我跟你说，我是耶稣教徒，不骂人，也不说脏话。我就让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虽说名声不好听，可你也别钻牛角尖。既然咱们是老天爷安排的姻缘，那就凑合着把这辈子过完。死了咱俩埋一块儿。你都五十岁了，五十知天命，咱俩也就这样了，为了儿女，咱就将就着过日子。不过，你以后必须把酒给我戒了！三毛猴，去拿个枕头，让他睡一觉，等我把饺子包好，他也该醒酒了。 三毛猴，你就在莲姐家吃饺子吧？”</p><p class="ql-block">三毛猴赶忙说：“莲姐，我得回去了，我媳妇还等我吃饭呢。”</p><p class="ql-block"> 莲女打趣道：“回去吧，回去吧，你以为我见了男人就慌得不行啦？”</p><p class="ql-block"> 三毛猴笑着说：“莲姐，看你说的啥话。莲姐，我走了啊，你一个人包饺子，想开点。”</p><p class="ql-block"> 莲女摆摆手，说：“走吧，三毛猴，莲姐早就想开了，莲姐这肚里能撑船。”边说边有两行眼泪流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三毛猴开门走了，莲女擦了擦眼泪，把面团取出来，揪成一个个小剂子，擀起饺皮，自己坐在炕上一边包饺子一边哼哼二人台。</p><p class="ql-block">“过罢大年初二三</p><p class="ql-block">我请连城哥哥喝上一顿酒</p><p class="ql-block">你请哥哥喝甚酒</p><p class="ql-block">二锅头就上猪头肉</p><p class="ql-block">乃是一吆嗨</p><p class="ql-block">不大大的小饺饺包下两大盘</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吆嗨”……</p><p class="ql-block"> 大刚和花夏回到家里，花夏说：“咱们也包饺子吧，看莲姐家调的饺馅，我都想吃饺子了。”</p><p class="ql-block"> 大刚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的手洗不干净，你看这手纹里全是黑的。”</p><p class="ql-block"> 花夏安慰道：“没事，洗洗就干净了。你擀饺皮，我包，一会儿就能包好。咱们就包四十个，你吃二十五个，我吃十五个。”</p><p class="ql-block"> 大刚叹了口气，说：“唉！你说这瑞虎，一喝就醉，一醉就哭，他哭啥呢？他委屈啥呢？他身体是不强壮，可我每年都帮他干不少活呢。”</p><p class="ql-block"> 花夏反问道：“假如有个男人帮你干活，还和你老婆相亲相爱，你会是啥感受？做人得反过来替别人想想。”</p><p class="ql-block"> 大刚梗着脖子说：“我身体没毛病，我能干活，我才不要别人帮我呢。”</p><p class="ql-block"> 花夏解释道：“我是说假如。”</p><p class="ql-block"> 大刚不耐烦地说：“哪有假如了，赶紧包饺子，羊群该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花夏无奈地说：“你这性格，说三句话就不耐烦了。”</p><p class="ql-block"> 大刚气呼呼地说：“以后别跟我打比喻、闹假如，在我的生活里，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儿，也别用这些词儿来打发我。我是个粗人，不是那些咬文嚼字的文人。”</p><p class="ql-block"> 花夏没再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刚沟通。每次看到大刚不高兴，她就不敢吭声了。</p><p class="ql-block"> 大刚擀饺皮的时候，不小心把擀饺皮的杏木轱辘掉在了地上，正好砸到脚趾头上。他弯腰捡起轱辘，在案板上使劲敲了几下，嘴里念叨着：“破玩意，还敢砸我脚趾头，看我一会儿擀完皮子，把你放进火炉里化成灰。”</p><p class="ql-block"> 花夏吓得屏住呼吸，心惊肉跳的。她心想，吃顿饺子还遭这样的惊吓，以后可再也不让大刚跟她一起包饺子了。</p><p class="ql-block"> 花夏煮好饺子，捣了蒜泥，倒上醋，两个人默默地吃着这有滋无味的饺子。</p><p class="ql-block"> 大刚先开了口，说：“我这脾气就是控制不住。唉，我父亲那会儿经常打我妈，我妈成天哭。我发誓，等我娶上媳妇，绝对不会发脾气，更不会打媳妇。可是我一说话就恼了。幸亏你看见我恼了就不说话，要不然我这驴脾气上来，真的控制不住会打你的。”</p><p class="ql-block"> 花夏听着大刚的话，没有吭声。她的思绪飘到了曾经住过的那个掉了白泥皮的窑洞里，陆霖输了钱就缠着她，让她去信用社贷款，可他从来不会瞪大眼睛骂她，更没有动手打她的念头。</p><p class="ql-block"> 大刚见花夏不吭声，高声喊道：“花夏，我说的话你听见没？你别把我说的当放屁，我跟你唠叨，你咋不说话呢！”</p><p class="ql-block"> 花夏抬头看着大刚，他圆圆的大脑袋，大眼睛，浓黑的眉毛，长得就像李逵，一生气眉毛就立起来了，特别可怕，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p><p class="ql-block"> 花夏轻声说：“看你恼了，我都不知道该说点啥能让你开怀大笑，忘掉烦恼。我也没有让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在一瞬间就心情愉快的本事。所以我选择沉默，来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p><p class="ql-block"> 大刚皱着眉头说：“别跟我咬文嚼字，我跟你说过，我听不懂那些词儿、句儿的。你以后就学着说庄户人的粗话，我才会感兴趣。”</p><p class="ql-block"> 花夏慢慢地说：“人们都是从书本上电视上学知识，从来没听说过要学村里人的粗言秽语。”说完，便开始收拾碗筷。</p><p class="ql-block"> 这时，门外传来“咩咩咩”的叫声，羊群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大刚边说边下地穿上鞋，披上棉袄去开大门。大母绵羊挤着跑回院里，找自己的羔子喂奶。</p><p class="ql-block"> 花夏洗完锅碗，往火炉里加了些碳，坐在炕上发呆。她想着飞飞，想着曾经的生活，又想着今后的日子。她想着，要是大刚以后要和她百年以后合葬在一起，飞飞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会答应大刚的要求吗？</p><p class="ql-block"> 她来到内蒙古已经过了二十五个大年，今年是她最不开心的一年。以前是因为缺衣少食，陆霖又好赌，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现在跟了大刚，日子倒是有吃有喝，可大刚这脾气谁能受得了啊，哪个女人能跟他白头偕老呢？花夏越想越害怕，难道命运又要跟她开玩笑？</p><p class="ql-block"> 大刚饮喂好牛羊，把它们圈进圈里，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回到家里，打开电视，继续看《北京人在纽约》。</p><p class="ql-block"> 他一边看，一边说：“明天再炒上一盆瓜子，这看电视没点吃的可不行。”说着，从烟盒里揪出一根红云点着。</p><p class="ql-block"> 花夏“嗯”了一声。</p><p class="ql-block"> 大刚拉着花夏，说：“挨着我，靠着我，离我这么远干甚了。你看电视里人家都摸摸唠唠的，我也想身边有个女人摸摸。你得跟我建立深厚情感，爱屋及乌，原谅我的一切过错，你得喜欢上我。我这脾气就一会儿，忍忍就没事了。”</p><p class="ql-block"> 花夏苦笑着说：“呵呵呵呵呵，暴脾气就一会儿，要是一天都发脾气，我早就被你吓死了。”说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大刚满不在乎地说：“习惯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花夏见大刚脾气消了，便质问道：“爱屋及乌，你从哪儿学来的，谁教你的？你知道这句成语啥意思吗？”</p><p class="ql-block"> 大刚得意地说：“莲女教我的，她说她爱我，能接受我的臭脾气。”</p><p class="ql-block"> 花夏生气地说：“又是莲女，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莲女那样，缺你这样的暴脾气男人。”</p><p class="ql-block"> 大刚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花夏问：“你不缺男人，你不缺男人你还找我干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