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田记忆:四明山深处的红色堡垒

莱垛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而作:</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唐田记忆:四明山深处的红色堡垒</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胡仲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四明山连绵的群峰之间,唐田村像一颗被青山环抱的明珠,静谧地卧在溪谷深处。然而回溯八十余年前的烽火岁月,这座浙东山村却曾是抗日救亡的前沿阵地,无数革命先辈在这里以热血为墨,书写了一段段惊心动魄的抗争史诗。那些藏在青瓦石墙间的秘密,那些回荡在竹林溪涧中的呐喊,共同铸就了唐田“红色堡垒”的不朽传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乡公所里的“事务员”:潜伏者的暗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38年的冬天,四明山的积雪尚未消融,一个名叫“周一松”的年轻人背着简单的行囊,踩着泥泞的山路走进了唐田村。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棉袄,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自称是来找乡公所差事的落魄书生。村人不会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周一松”,正是中共宁绍特委派来开辟四明山抗日根据地的周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彼时的唐田村,地处余姚、鄞县、奉化三县交界的深山,既是日伪军疏于防范的“盲区”,也是国民党顽固派势力渗透薄弱的地带。周飞看中了这片隐蔽的沃土,决心以乡公所事务员的身份为掩护,播撒革命的火种。他每天跟着乡丁们走村串户,登记户籍、催收粮款,看似埋头于琐碎的文书工作,实则在暗中观察村民的态度,寻找可以团结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唐田村的夜晚格外寂静,只有松涛和虫鸣在山谷间回荡。周飞租住的老屋油灯常亮至深夜,窗纸上映着他伏案书写的身影。他把从县城带回的进步报刊上的抗日消息,用毛笔抄在粗糙的毛边纸上,再悄悄塞进村民的门缝;遇到识字的年轻人,便以“讲古”的名义,讲述平型关大捷、台儿庄会战的故事,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种进他们心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日伪军到山下的集镇“扫荡”,抢走了村民赖以过冬的粮食。周飞连夜写了传单,揭露日军的暴行,又联络几个相熟的青年,趁着夜色把传单贴满了邻村的祠堂墙壁。第二天,愤怒的村民聚集起来反抗,硬是从伪军手里夺回了一部分粮食。这件事让唐田人对“周一松”刮目相看——这个文弱的事务员,骨子里藏着一股硬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周飞的秘密联络下,唐田村渐渐有了第一批“可靠分子”:贫农出身的泥水匠王阿毛,读过几年书的村小教员陈先生,还有在山外做过学徒、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李根生。1938年12月底的一个雪夜,周飞在王阿毛家的柴房里,点燃了一盏马灯,宣布中共四明特别区委员会正式成立。昏黄的灯光下,五个握紧的拳头映着窗外的雪光,像一簇在寒夜里顽强燃烧的火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后的三年里,周飞以唐田为中心,像蜘蛛结网般在四明山区发展党员、建立支部。他发明了“柴刀暗号”:如果村口老樟树下的柴刀刀刃朝上,说明安全;刀刃朝下,则意味着有危险。这个简单的信号,在无数个危急时刻保护了革命同志。1941年春天,国民党特务怀疑“周一松”的身份,准备到乡公所抓人。李根生看到柴刀翻转的瞬间,立刻跑到乡公所,假装给周飞送柴火,低声说了句“东家让你赶紧回去收谷子”——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撤离暗号。周飞放下手中的算盘,跟着李根生从容离开,消失在茫茫竹海之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唐田村还保留着当年周飞工作过的乡公所旧址,斑驳的墙壁上,隐约能看到用粉笔写的粮仓登记数字。那些看似平常的字迹背后,藏着一个共产党人在敌人眼皮底下的智慧与勇气,更藏着四明山人民与革命队伍心照不宣的默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竹林深处的交通线:永不消逝的电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2年的秋天,唐田村来了一位新的“小学教员”。他戴着圆框眼镜,说话温和,教孩子们念“我们是中国人,我爱自己的祖国”,课余时间总爱坐在门槛上,听老农讲山里的路径。村民们不知道,这位名叫“朱先生”的教员,正是浙东抗日根据地的重要干部朱洪山。他的真实任务,是在唐田建立一条连接三县的秘密交通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时的浙东,抗日烽火已然燎原。1941年日军发动宁绍战役后,宁波、绍兴等城市相继沦陷,四明山成为敌后抗战的重要支点。但根据地与外界的联系常被日伪军的封锁线切断,急需在深山里开辟安全的交通通道。唐田村地处三县交界的枢纽位置,又有周飞打下的群众基础,自然成了建立联络站的首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朱洪山选择在村东头的一间废弃碾米房设立联络站。碾米房背靠陡峭的山坡,后墙有个隐蔽的洞口,直通屋后的竹林,一旦遇到险情,能在几分钟内撤离。他和村民一起修复了破旧的碾盘,白天照常碾米,机器的轰鸣声刚好能掩盖秘密会议的声音;到了夜晚,这里便成了传递情报、转运物资的中转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交通员们大多是当地的农民,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这条生命线。村民一位大妈的儿子在根据地当兵,她便以走亲戚为名,把情报缝在鞋底里,背着装满山货的竹篓翻山越岭。有一次过日军岗哨,她故意让竹篓里的鸡蛋摔碎几个,蛋黄流了一身,趁日军嫌脏挥手驱赶的瞬间,顺利通过了检查。后来人们才知道,那篓子里藏着根据地急需的药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3年年底,日军乘根据地军民进行反顽自卫战之际,对四明、三北发起了频繁的“扫荡”和袭击,唐田联络站面临暴露的危险。朱洪山决定将重要文件和电台转移到更隐蔽的山洞里。那天夜里,暴雨倾盆,他带着三个交通员,踩着齐腰深的溪水往山上走。山路湿滑,他们就用草绳绑在腿上防滑;遇到陡峭的崖壁,便用人梯接力攀爬。当他们把用油布裹好的电台送进山洞时,浑身早已被泥水浸透,却紧紧抱着设备不肯松手——那是根据地与延安联系的“喉舌”,比生命还重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朱洪山的领导下,唐田联络站像一颗钉子,牢牢扎在四明山区的心脏地带。据史料记载,仅1943年至1944年间,这里就传递情报200余份,护送革命干部150多人次,转运枪支弹药、药品等物资近百批。那些穿梭在竹林里的身影,用脚步丈量着信仰的距离,让抗日的火种在封锁线内外不断传递。如今,碾米房旧址的墙壁上还留有当年机器固定的痕迹,墙角的石缝里,仿佛还能找到交通员们不小心蹭掉的泥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唐田奔袭:烽火中的敌后奇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4年早春的四明山,残雪还未褪尽,寒意浸透了连绵的山峦。山坳里的村落大多门窗紧闭,偶有炊烟升起,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盘踞在余姚唐田的日伪军,凭借陡峭山势筑起炮楼据点,频繁袭扰周边抗日根据地,成为插在浙东抗日根据地腹地的一颗毒瘤。为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保护群众安全,浙东游击纵队(新四军浙东纵队),决定趁敌防备相对薄弱之际,对该据点实施奔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唐田据点地势险要,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山道通向外界,日伪军在此驻有一个小队,配备机枪和迫击炮,还在据点外围设置了铁丝网和暗哨,防御看似固若金汤。浙东游击纵队根据侦察掌握的情况,确定了“速战速决、出其不意”的战术原则,隐蔽接敌、迅猛突袭,尽快结束战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3月17日,乌云遮蔽了星月,四明山沉浸在一片死寂中。担负奔袭任务的浙东游击纵队第五支队二大队指战员们,脚踩碎石,手攀荆棘,在泥泞的山路上疾行。山风裹挟着寒意钻进衣领,却吹不灭战士们眼中的怒火,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强行军,部队终于抵达唐田据点外围,迅速完成了战斗部署:一部分兵力负责牵制据点周边可能增援的敌人,主力则集中准备突破据点核心区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行动!”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战士们如猛虎下山般扑向据点。负责破障的战士迅速剪断铁丝网,突击组趁着敌人防线空虚,搭起人梯翻越围墙,手中的刺刀在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的瞬间闪过寒光。由于行动突然,据点内的日伪军来不及反应,多数人在睡梦中或仓促抵抗中被击溃。据点内的少数敌人试图依托房屋、碉堡负隅顽,但在战士们的凌厉攻势下很快被肃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整个奔袭战紧凑高效,从发起攻击到完成撤离前后不到半小时,歼灭了顽军刘子良支队主力,缴获机枪三挺及一批长短枪和弹药。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战士们已带着战利品消失在四明山的密林深处,只留下一座空荡的据点在晨风中飘摇。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唐田奔袭的胜利,不仅打击了日伪军的嚣张气焰,更鼓舞了浙东军民的抗日斗志。此后,四明山地区的抗日武装以灵活机动的战术,在敌后不断袭扰敌人,让侵略者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处处碰壁,为浙东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写下了光辉一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尾声:永不褪色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的唐田村,青瓦白墙的民居错落有致,山间的竹林依旧青翠。当年的乡公所旧址成了红色纪念馆,碾米房的石碾被妥善保护,奔袭战的战壕遗址上长满了野花。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老人们还会指着某堵墙、某棵树,讲述那些烽火岁月里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周飞后来辗转多地继续革命工作,1949年参与解放宁波的战斗,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地方领导职务,但他始终惦记着唐田的乡亲,晚年还曾回到村里,在当年的柴房旧址前久久伫立。朱洪山在1946年12月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年仅29岁,唐田村的村民为他修建了衣冠冢,每年清明都会有人去祭扫。那些曾参与战斗的村民,有的加入了正规军,有的留在村里务农,但他们从未忘记自己是“堡垒村”的一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周飞潜伏时的油灯,到朱洪山联络站的电波,再到奔袭战时的枪声,唐田村的故事是整个浙东抗日根据地的缩影。这座深山里的小村,用它的隐蔽与坚韧,为革命事业提供了坚实的依托;这里的人民,用他们的勇敢与忠诚,诠释了“众志成城”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站在新时代的阳光下回望,唐田村的红色记忆从未褪色。那些藏在岁月深处的细节——一枚磨亮的柴刀、一双缝补的布鞋、一堵带弹痕的土墙——都在诉说着:英雄从未远去,精神永远传承。四明山的风,还在讲述着这座红色堡垒的故事,让后来者在聆听中,读懂信仰的力量,读懂民心的分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作者:胡仲光 浙江省党史学会会员)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 2025年8月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