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盐碱地，一场地软釆拾大会战

池岸闲客

　　盐碱地是土壤盐渍化导致的特殊生态环境。在盐碱地的生态环境中，有许多令人赏心悦目的自然风景。其中，雨后采拾地软的风景算得上是盐碱地中最为热闹的风景了。

一年里，如果上天能够在夏秋两季赐予盐碱地足量的细雨，盐碱地定会不负老天的眷顾，会在黑中带绿的地表上生出一层大而厚实的地软出来。如果人们掌握了地软生成的规律，一定会在雨驻之后的清早出门，及时赶至空气还是湿润的盐碱地里，痛快地来一次地软大收割。

“ 洼地”是家乡人对村北边那片广阔盐碱地的固定称呼。在更多的时间里，人们看惯了“洼地”野草的兴衰枯荣，也瞅多了野兔、猪獾、田鼠等在人们眼前一窜而过的情景，甚至还会在寡淡的咸水池里挥动一下自制的鱼竿，钓出几只永远不会太大的鱼和鱉。

正因为“洼地”的存在，毗邻而居的人们也渐渐对这片盐碱地处久生情。正因为笔者童年时代有过唯有一次采拾、品尝家乡盐碱地地软的经历，由此加深了自己对“洼地”那片盐碱地的亲情。

如果说，在一年之中的夏秋两季能有一场充足的细雨，“洼地”那片偌大而神奇的盐碱地就会浸泡出一大片出色的地软。雨后的凌晨时分，由村庄通往“洼地”的泥泞土路上，就出现了三三两两为一群的、背着竹笼的成年人，正疾速向北边的“洼地”进发，都想在黄金时段采拾一些地软回来，包一顿两顿喷香的地软包子或饺子吃上一吃。

　　我就有幸参与了唯一一次村民们的地软采拾大会战。出行的前一天晚上，几个相好的村民们私下约定了次日的地软采拾的行动计划。趁天还蒙蒙亮的时分，几个人已到达“洼地”的周围，加入到四面八方包围“洼地"的队伍之中，一向冷清的“洼地”即将展开一场竞争激烈的地软釆拾大会战。

一般来说， 从天刚麻麻亮到太阳刚升到一竿高是“洼地”地软大会战的黄金时间段。会战开始压根没有什么人为的发令枪，而是以光线照亮地面的那一刻作为大会战的天然发令枪。宣布会战结束也并没有什么铁定的休止符，而是无地软可供采拾的败兴而自然而然地意味着会战的结束。

会战的胜败也没有任何规范化的评判标准，标准都装在每个人的心里边。依照往年的评判经验，收获最多的人不一定就是那个最满足的人，收成最少的人也不一定是内心最不满足的那个人。人人都知道，这世界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难填平的是欲望。

既然大会战是一场时间短、要求高的竞技比赛，那么考察的必然是人们的综合素质。既然是一场效率成果的比拼，那么人人都得拿出真本事。第一个比拼的是眼睛上的发现能力。第二个比拼的是生活上掌握地软规律的强弱。第三个比拼的是手上捡拾地软的节奏快慢。第四个比拼的是双腿的速度耐力。第五个比拼的是腰部频繁起伏的承受能力。实践证明，具备经验丰富、身体强壮、准备充分的人往往是采拾地软最多的人。

到达了“洼地”之后，人们首先环视一下盐碱地野草的分布、长势，大概确定一下进攻的方向和重点区域、提前感知一下野草上水珠的大小，犹如军人战前勘察地形、运动员适应跑道一样，这都是地软采拾人的经验做法。抬眼望去，半人多高的盐蓬、芦苇和臭蒿草己覆盖了“洼地”近半的地表。伸手可及的野草上的水珠已没人能说得清是雨水还是露水，稍一触碰，水珠就会从野草上面扑漱漱地滚落下来。

站在“洼地”地头的人们，个个都背着比腰还粗的竹笼。从阵仗看，不是来发洪财就是来拿别人不要钱的东西似的。安静的盐碱地里，顿时有一股杀气在涌动。

作为盐碱地的主人，野草们用自身散发的热量诚挚地欢迎着不请自到的客人们，用自身浓烈的气味驱赶着盐碱地的虫虫脑脑，用优质的地软产品无偿地款待着每一位有需求、有野心、有贪欲的客人，而且是穷其所有，多多益善，拿完为止。

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个个都把微笑堆在了脸上，把更大的欲望深藏于心底，都希望拥有更大的成就感和获得感。

会战尚未开始，采拾地软的客人们都按耐不住了内心的猴急，总想提前一暏盐碱地地软新秀的“芳容”，又想与其他客人的同台在竞技中，凭自己敏锐的眼光，凭自己强健的体魄，取得更好的地软采拾成绩。

　　会战尚未开始，老式布鞋在“洼地”入口处泛白松软的土地上发泄着自己的力量，脚下带起了片片泛白的碎屑，还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音，极力地把自己雄心用目光的方式深深地嵌入到前方光线还较为暗淡的野草深处，算是采拾地软大会战前各自的预热准备了。

当东方太阳渐渐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自然界这个行令官向人们正式发出了会战的口令，一群急欲取得会战好成绩的人们，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向盐碱地的野草丛中扑去。

随着脚步的快速前行，眼前盐碱地中的野草愈来愈稠密，光线让脚下地面的分辨率也越来越清晰。在盐蓬、臭蒿等野草中间，地表上的沉积物越来越多、形态越来越细，颜色也越来越黑。这些枯枝烂叶的大量存在，既为地表生成地软提供了天然的养料，又为地软的保湿保鲜起了遮风挡雨的作用。加之，地皮的潮湿程度越好，地表土壤就会使黑色碎沫发酵得越充分，从而先在地表上凝结成一层干干的地皮。等到细雨的充分浸泡，这层富含营养的发酵地皮就会在热胀冷缩的作用下而自然卷曲，从而分割成为大小不一，或黑中带绿，或黑得发亮的地软。

三步并做两步的人们，很快就进入到遍是地软的环境里。一个简单的猫腰动作，就采拾到了浮在黑色地皮上的地软。两个手指一拨，又使支棱在枯枝烂叶丛中的地软显身露容，两指轻轻一夹便进入了身旁的竹笼之中。再俯身蹲下，单手将密实的枯枝烂叶朝一侧一拨，更多隐藏在枯枝烂叶下面的地软又纷纷暴露出来，脸上的狂喜，加上猛捡的动作，充分显示出一个熟练的操作动作，这一片的地软瞬间就被收入囊中。

俗话讲，百人百性。此话在采拾地软中同样适用人们的个性。无论地软的大与小，细心的人总喜欢捡拾得干干净净，但却忘记这是一场大会战、大竞争，容易犯挑剔的老毛病。反而平时粗心大意的人们反倒保证了捡拾的数量，至于卫生问题，完全可以在会战结束以后再去解决，单纯重视数量的人最终成为了会战的赢家。

一位地软采拾分析人士说，采拾地软首先要选对范围、占对地盘。当竞争对手最多的时候，优先选择竞争最弱的区域，那里容易扩大战果；当可供采拾的地软范围很广时，优先选择地软最密集的区域，那里是单位时间里采拾数量最大；当采拾范围完成初筛的时候，优先选择人们最先采拾地软的区域进行第二次采拾，那个地方的“漏网之鱼”往往最多。采拾地软大会战不但是一次繁重的体力劳动，也是一场费脑子的智力游戏。

采拾地软的时候，很有不少技巧。掌握了技巧，往往事半功倍。第一个要注意会战时的手脚并用。单纯强调任何一个方面都是错误的，两者的协同作战才是制胜的法宝。第二个要注重会战的时效性。会战期间，要全神贯注、提高速度，确保会战高质量、满负荷、全身心的竞赛状态；第三个要注意的是，在考核数量的场合里，不要强调质量的重要性。因为此项会战考核的重点在数量。

　　很多年少不更事的小孩们自然不懂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也不懂生活中竞赛的游戏规则。在残酷的生存和竞争环境中谈玩耍自然是要吃亏的。失败和饿肚子是促使孩子们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

当东边天空上的太阳刚上到半竿子高的时候，一同釆拾地软的人们怀揣着不同的心态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采拾地软的往事己过去了半世纪，当年还是小孩的自己己达了花甲之年。当年的盐碱地先是变成了国营农场改造盐碱问题的苜蓿地，再后来又变成了机械化耕作的大麦田，到了今天又变成了残垣断壁的瓦渣滩和草长莺飞的荒野地。

岁月在流转，时光在前行。地软采拾大会战只不过是老一辈人们努力改变生活的一面镜子。如今的生活之中更是不乏竞争，每逢竞争都得讲究方法。无论什么竞争，人们都得保持一副好的心态。

过去的生活中，人们碰到的是盐碱地的竞争。现在的人们，面对的是高楼大厦之内的竞争。未来的人们，迎接的是高科技方面的竞争。

若想悠闲，就听一听我这位老者讲述一下老得掉牙的采拾地软的往事；若想忆苦思甜，就可以在漂亮的酒肆里，点一点还有点好吃的地软尝一尝；若想好好享受一下生活，那就到豪华的酒店点一下比地软好吃百倍的山珍海味潇洒一番。

岁月不会变老，变老的往往只是人心。在懂得欣赏的情绪里，盐碱地也是自然界的一种美景。在有体验的人心里，在盐碱地采拾地软的经历也很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