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步向远方，举杯饮流光

浮尘

　　昨天一场雨飘然而落，张家界这酷热难当的暑气终于被冲凉了下来。午时，在天门山脚下双峡水库旁，我们几个老友坐在幸福农庄里，一边打着小麻将，一边轻抿着杯中小酒，闲谈笑语，惬意弥漫于山水之间，心头也仿佛被凉风拂过般清爽。

闲谈之余忽然想起前些日，听复初老哥说，一位我素来敬重的老领导，如今竟已只能坐于轮椅之上。思及往昔，他何尝不是曾经叱咤风云，挥斥方遒的人物？岁月之轮碾过，到底也把他推到了轮椅之上。这消息像一片悄然落下的秋叶，轻轻触动了心湖——涟漪深处，许多名字浮沉而出：同学故交，战友同袍，或已匆匆作别，或已身陷囹圄，或已退隐家中，终日被小孙儿绕膝纠缠，再也迈不出去那一步。

于是我倒更坚定自己的想法：趁手脚尚可动弹，当多走走，多看看。如今别人唤我打牌，我必欣然赴约，全无推辞。虽然足迹已踏过三十多个国家，但我心中仍装着远方：我渴盼去美国、英国一探究竟，看看这些所谓发达的资本主义世界，到底藏了多少值得学习的真章；还想去南非、迪拜……那些地方，仿佛时间之书上未曾翻动的纸页，待我亲笔添上注脚。

九月将启程，我要用整整一月，车轮滚过内蒙古全境；明年的车轮则要循黄河源头直至入海口，丈量母亲河之悠长；后年更想沿长江水道，让车辙与流水共舞……然而这些盘算里，只觉时光如指间沙，越是握紧，越从缝隙中匆匆流泻。

抬眼望窗外，双峡水库的水面平静如镜，远山青翠静穆，仿佛时间在此停泊。可细听之下，水流无声，却分明在不停息地流淌。水库对岸那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泼辣，它们舒展着生命的火苗，然而谁又能知道，寒流何时会骤然而至？花开花落，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牌桌上，大家正推倒长城，洗牌的哗啦声重新响起。我端起酒杯，杯里映出窗外高耸的天门山，山影似乎也微微摇晃起来。我仰头饮尽，酒入喉中，清冽微凉。我心中却翻腾着热流：只要脚还能迈开一步，我便要踏过千山万水；只要手还能举杯，我便要饮尽人间美景。

生命如酒，未必能尽兴而尽，却可趁杯盏尚在手中时，啜饮每一滴真味；命运如牌，未必能局局称心如意，但至少每一张摸在手里时，都能活成自己掷地有声的出牌。当凉风又起，吹得檐下雨珠零落，我霍然起身推门而出——山色苍茫，而脚下之路，正在未竟的延伸里显形，准备载我奔赴那所有未凉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