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寥哉》之《路南柯》解析

云淡风清

　　国学教授何逸舟高度评价《路南柯》，称其为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挽歌，没有之一。他认为即便是著名的汉乐府的挽歌《薤露》和《蒿里》，即便据传是诸葛亮所写的挽歌《梁甫吟》，其立意的高远都远远无法与刀郎的《路南柯》相媲美。

先来说说《路南柯》名字的出处。显而易见，“南柯”一词是指南柯一梦。南柯一梦并不是《聊斋志异》里的故事，而是出自唐朝李公佐的《太平广记》，里面写了一个《南柯太守传》的故事。
　　话说，东平游侠淳于棼做了一个梦，梦见被槐安国的国王召去做了南柯郡太守，还娶了国王的女儿，当上了驸马，安享荣华富贵。忽然一日，檀萝国入侵槐安国，淳于棼奉命带军抵抗，结果大败一场，铩羽而归。国王因此不再宠信他，把他贬为平民，遣送回老家。淳于棼大叫一声醒来，才知是一个梦。他按照梦中的记忆和朋友寻找去，发现院子的大槐树下有个蚂蚁洞，里面有城郭台殿，就像自己梦里的槐安国一样。而南柯郡不过是大槐树南边的一个枝桠。自家东面有一棵大檀树，树下也有一窝蚂蚁。这不就是檀萝国吗？
　　有人说聊斋里面有南柯岛的故事，刀郎唱的应该是这个。但南柯岛主旨大意与南柯一梦无异，可以说南柯岛也是借鉴了《南柯太守传》的创意，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南柯一梦的意思。
说起来，南柯一梦与黄粱一梦的含义差不多，但有一点不同。黄粱梦完全是想象，无凭无据；南柯梦醒来却有蚁穴为佐证，并非完全虚幻。而且南柯梦里有带兵打仗，抵御外辱却失败的故事情节。这可能就是刀郎选择唱南柯，而不是唱黄粱的原因了吧。
　　歌曲中明确有“青天白日”一词。所谓青天白日满地红，对中国近现代历史稍有知识的人恐怕都知道它的含义.“青天白日”们为了抵御东边国家的入侵，不惜兵败身亡，这意思够明确了吧。所以小编有理由猜度，这首歌是纪念国军抗日的招魂曲。题目之所以说是川军，一来因为刀郎是四川人，二来是为了方便过审。而单从歌词中并不能看出特指川军。

下面一句一句看看歌词：

你藏在哪一层遥远的泉台蒿丘

泉台最早是指春秋时期鲁庄公修筑的一个台子，后世用来指墓穴，也指代阴间。陈毅元帅的《梅岭三章》“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蒿丘，蒿泛指杂草。丘，指小山包小土丘。连在一起就是长满杂草的小土丘。唐朝崔湜的 《秦州薛都督挽词》：“古来钟鼎盛，共尽一蒿丘。”意为坟墓。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面，人死后是入土为安，实行的是土葬。后人在祭祀的时候都会把坟墓周围的杂草除尽。那么长满杂草的坟墓，就是无主之墓，是孤坟、乱坟。

歌词中的你是指谁呢？有人说这首歌是刀郎为纪念他的哥哥所作，也有人说是为了纪念川军出川抗日。其实这都不重要，解读可大可小，也可以两者兼而有之。

这句歌词大概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死了。可是我却不知道你葬在哪里。其中的哪一层泉台，有人解读为十八层地狱中的哪一层。可能是不妥当的。因为刀郎先生不管是纪念他的哥哥还是纪念川军。从主观上来讲，刀郎一定是希望他们在天堂上。从客观上来讲，川军英勇抗日 ，做的是正义之事，是民族英雄，是绝对不可能下地狱的。那么这里的哪一层应该是指山丘上的坟墓层层叠叠，不知道你在哪一层。这也暗示了川军为国捐躯的人数之多。

潸然又张帆 一夜浮萍更漏断

这里借用了中元节放河灯的习俗。传说中元节，也就是七月十五这天地府会释放百鬼返乡。放灯就是希望用船灯照亮故人回去的路，把他们带回到极乐世界。潸然，指悲伤得潸然泪下的样子。张帆，表示要启航的意思。这里的启航并不是说要开船，而是指思绪的风帆。更漏断，指夜晚用来计时的漏壶断了。一整夜是五更，更残的意思是五更将尽，快要天亮了。漏断，古时候漏壶需要不断地加水或沙才能计时，深夜人们都睡着了，没有人添加，更漏就断了，意味着夜深了。连起来，这句的意思就是，晚上我流着泪躺在床上，我思绪的小船就像是一叶浮萍到处飘荡，我在深夜里悲伤地一次次放流河灯，河灯就像浮萍一样飘荡。

吴承恩《西游记》有云：“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刀郎笔下的船灯一改旧含义，发展创新。他的河灯船不是送阴魂归冥府的，而是带英灵返阳间的。

靠着些微弱的光亮人们涌向往日错过的渡口

来时未尝的险滩在解脱的绝口把形骸置于徽章

借着河灯微弱的灯光，地狱的人们涌向往日错过的渡口。这个渡口就是摆渡他们返回人间的。

如果把它带入到川军的视角来解读：微弱的光亮，可能比喻的是遥远的，甚至是虚无飘渺的胜利的希望。决口，应该是指船航行到能要人性命的险要关口。形骸，指的是肉体。徽章，光辉的篇章，勋章，表示伟大的事业，伟大的成就。

跟前面的歌词连接在一起意思就是：我一夜没睡，思绪的小船到处游荡。我仿佛看到了川军战士，为了胜利的星星之火，勇闹险滩渡口，前赴后继，不顾生死，用肉体写就了伟大的篇章。

月圆桂枝上 一更红烛笏满床

只盼着重泉相见的来不及忏悔啊

眼前风烛皆故人 草头露珠黄

后面是写英灵回来后的事情。圆月挂在桂枝上，意味着夜晚。一更天，英灵们回来了，红烛照亮了满床的笏板。“满床笏”是唐朝郭子仪的典故。郭子仪寿辰，儿婿都来祝寿，由于他们都是高官，拜寿时把上朝用的笏板放满了一床，后世用来借指家门富䘵昌盛，功名显赫。

这些归来的抗日英烈们同样也是朝中高官。比如川军领袖刘湘，就是陆军一级上将。这么多的英灵归来，自然也是满床笏了。

《红楼梦》有云““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刀郎也借用了这个意境：这一床满满的笏板，如今都已经逝去，高堂古宅如今是破屋空室了！

如今的我们能不能对得起当年的英灵？所以再次相见，我们应该感到惭愧吧，应该向他们忏悔。

重泉，即九泉。重泉相见出自《左传·隐公元年》。郑庄公因母亲支持谋反，一怒之下，将其驱逐并发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事后，非常后悔。颖考叔知道后，机智地提出“掘地及泉，遂而相见”的办法。在地道里，最终庄公与母亲姜氏得以相见。重泉相见就是指我们与抗日英烈们的重逢，到那个时候我们恐怕在怎么忏悔都来不及了吧。

风烛，即风中的蜡烛，比喻将死之人。（眼前烛光摇曳中的都是曾经的故人、朋友，他们就像草叶上的露珠，转瞬即逝。唐朝吕岩《沁园春》词曰：“人世风灯、草头珠露，我见伤心眼泪流。”

草头露珠，就是清晨挂在草头上的露珠。黄，是因为反射了太阳光。暗喻太阳已经升起了，露珠即将消散。指生命短促，人生无常。黄，也可能是枯草的颜色，表示已经到了秋天。但是不管如何，就是为了表达那种悲凉的氛围。

这几句歌词的理解就是：那些舍生忘死的将士，仿佛看到了胜利时的场景，圆圆的月亮挂在柜子上，团圆的人们相聚在一起点燃红蜡烛，庆祝伟大的胜利。这个功绩如果要用笏来表现的话，那个笏就要铺满整个床铺了。现在在这生死存记的危急关头，看着眼前行将赴死的战友来不及感伤，就让我们在黄泉相见吧。

我在流光的奏章里写下青天白日

可怜你的名字签在量产的石碑上

哎呀，那是我们的忧悲流向江之东方

流光，多姿多彩，光彩照人，奏章，可以理解为写给时间的记录，也就是书写历史。青天白日，指晴朗的天空，明亮的阳光，朗朗的乾坤。不再是以前那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量产的石碑是指墓碑。之所要要量产，是因为牺牲的人数众多。

歌词的大意是：我生活在你们取得胜利的光明社会里，我要在历史的长河中记录他们的功绩，写下你们的诗篇。可是你们却永远地离去，我们的忧伤和思念像一江春水向东流。

另外，我们也要注意的是，青天白日，是国民党的党徽。这是否也是在纪念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国军将士，为他们在历史上留下一笔。中国的历史，本该有他们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都是华夏的子弟，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

归去了归去了罢

朝着阳之初升的方向

归去了吧，是在叫谁归去，是英烈的魂灵，是在乱草丛中英烈的魂灵。与歌曲开头部分的孤坟乱坟相呼应。归到哪里去，阳之初生的方向。向着太阳，向着东方故国归去。

屈原《归去来兮辞》：“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回来吧，田园快要荒芜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归去、归去，是典型的招魂语句，所以我说这是一首招魂曲！魂归旭日初升、蒸蒸日上的东方。也就是现在的中华。

当泥土以炉火与我们虚构山河

瀚海以沉默置换着阴阳起落

瀚海以沉默置换着阴阳起落

腐烂了所有语言的顷刻就坠落了罢

炉火与泥土相遇会发生什么，那就是烧制陶器，与后面的构建山河相联系，这里烧制的应该是砖和瓦。瀚海可以指沧海或者沙漠。岺参的诗句：瀚海栏杆百丈冰。指的就是大沙漠。这几句放在更大的维度，从更长的时间和历史的角度，这一切在宏大的历史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在时间长河中转瞬即逝，就像一场虚幻。跟宏大天地历史相比，我们人类社会多么的渺小。在宇宙的时间长河里，我们是多么的短暂，就像是一场虚幻。既然如此，把故事记载到书本，不要也罢。

另一种解读：我们知道镰刀、锤头的含义。镰刀代表农民，同样，泥土也代表农民；锤头代表工人，锻炼用的炉火也代表工人。李白的《秋浦歌十四》诗句“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常来比喻革命的星火燎原。任何的语言都无法描述。和他们的事迹相比，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用鲁迅的话说就是：他们的高大，能榨出皮袍下藏着的“小”来。

古宅门前路南柯 归雁复几何

通过本文开头南柯太守传里淳于棼的故事，可以理解古宅门前路南柯，房子前面的古槐树能够通往槐安国。刀郎在这里做了引申，古槐树成了通仙通灵之路。古槐树既然能够通往槐安国，那也能通往战士的亡灵吧。归雁复几何，归来的亡灵又有几个呢？

另一种解读：当年笏满床的古宅门前的那条路通向南柯。对于这些牺牲了的抗日英雄们来说，这场战争与南柯梦里的战争何其相似？他们没有见到抗战的胜利、没有享受到太平盛世，他们就那样逝去。这样的逝去又何尝不是一种醒来？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就是从阴间投胎到世上，打了一场仗，又魂归了冥府的家乡，如同一场南柯大梦，所以歌名《路南柯》。

月上东山啰 泪呀泪涟涟

晚睡的秋虫儿 一对对在我窗边

那秋虫儿叫呀

叫得我那远行的人儿啊回来啊

我的窗儿 我的窗儿上啊

秋虫儿叫呀 哥哥你回来啊

明朝诗人邵宝在一首纪念赤壁之战的诗中写道：“长江无声动吹万，月上东山度河汉。”月上东山既说明时间，也说明祭奠战争亡灵的意思。

这部分描述了留守家乡的妇女视角的相思和呼唤，是思念远征的丈夫。更可能是留守的妇人知道丈夫阵亡的消息，在为夫招魂，希望他魂归故里。夜里一声声的呼唤让人心碎。

中华近代史就是一部血泪史。华夏子弟抛却儿女情长坚毅赴死，正是因为女人对夫君的想念才发起了这样一场招魂吧。后面的词语气盖山河。与今日之少年，雌雄莫辩，不知有家国形成鲜明对比。
　　由此可见，《路南柯》是一首蕴含着家国情仇的大曲，与《花妖》、《镜听》讲述的个人爱恨不同，从这首歌开始，也表明《山歌寥哉》专辑关注到更大层面的“世人悲苦”，而不仅仅是个人的不忿。有人说歌中似乎含有对现实的某种不满。依小编看这也无妨，如果都满意，哪里又会有《罗刹海市》、《颠倒歌》的传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