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子垭的记忆

剑夫子

● 慈利抗战，一九四三，敌我态势图。

● 黑色的墓碑，记载着无名战士的故事……

● 卓立的亭子，提醒我们：追思怀远，勿忘历史……

　　——慈利抗战1943

作者 卓剑平

“慈利有个划字垭，晓得吧？”每当我抛出这个问题，朋友们多半有些懵。在慈利这块土地上，带“垭”的地名很多，除了大名鼎鼎的“ 楚南第一关”—— 垭门关，出名的实在太少。

划字垭，属于东岳观镇，地处东市村和凉桥村交界处，有名字却无名气。千百年来，就那么一直寂寞地站在那里。

2013年开始，情况突然有了变化，只因划字垭上多了一块碑，紧跟着又竖起一个亭子。墓碑无语，亭子未言，但是，划字垭却开始出名：

“关爱老兵”的志愿者来了，作家/记者来了，清明节，还有人来祭奠来献花；邻近者因它而伫足，远道者因它来凭吊，甚至还引起网红的关注。

这是一块什么碑呢，竟然会有如此引人的魅力？让我们从头说起：

那是五月间的一天，我们一行数人，慕名来到这里凭吊。

远望，高山如黛，绵亘在蓝天下，那是道人山；近看，溪水蜿蜒，山丘起伏，花草点缀其上，是一幅春天的油画，渲染出一片和平和宁静。

黑色的墓碑告诉我们，这里安葬着十一位无名战士，来自国民党第七十三军，立碑人是谭绍益先生和他的儿女们。

朴素的“追远亭”，卓然肃立，翘檐欲飞，立柱上书有楷书寄语：“炎黄子孙更须众志成城，中华儿女应该以身报国”——提醒我们这些后来者，牢记历史，勿忘忠烈。

我曾拜见过“关爱老兵”的杨柳先生，这是一位有着二十多年军龄的前空军中校。他们这些志愿者，经现场踏勘，寻访长者，并查阅相关历史资料，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镜头转换，将我们带入一九四三年，那个朔风凛冽的寒冬。

“东方的斯大林格勒之战”正式拉开帷幕，作为常德屏障的慈利，成了“常德保卫战”的西线战场，一座座山头，一个个垭口，一时间都响起了枪炮。

参战人员应该来自国军第七十四军，58师的指挥官，是声名远播的张灵甫将军，他的部队沿澧水两岸展开，垭门关是主阵地之一。

张将军综合多方消息，知道日军已经过了杨家溪。他命令各部派出搜索小分队，要求“打探日军动向，如有发现或遭遇，可以适当接触”，既消耗对方，又可迟滞日军行军速度，为垭门关布防争取时间。

前出划字垭一带的这个小分队，共有十一位国军战士。由一个班长带队，保持战斗队形，向杨家溪方向搜索前进，并在大路边的划子垭/饭豆儿山等处，挖了几个临时工事。

然后下山又东进。路上涌来一队又一队的逃难群众，他们背着背篓，挑着箩筐，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有的还赶着猪，牵着牛……一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惊慌，只晓得一股劲儿地说，“日军过了杨家溪……”

这班长急得要命，赶忙带着他的兵，拦住了这些群众，大声吼起来，“你们这么跑，要不得，赶忙朝南边大山上跑！”于是，班长留下两个兵引路，带着群众朝山上跑；他带着其余几个继续东进——当然，这属于临时起意，并非长官的命令。

年代久远，传说中蒙上一层迷雾。不晓得是哪一方先发现了对方，甚至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枪，总之，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日子里，第一枪在饭豆儿山一带打响，后来又转到划字垭，“砰砰砰”的枪声，汉阳造和三八大盖混杂在一起，鬼子的人马越来越多，并呈包围之势，还加入机枪和迫击炮。国军战士完全被粘住了……

到底打死了几个日本鬼子，说法不一；只听到汉阳造的声音越来越稀，直到打完最后一粒子弹，十一位战士全部牺牲。

“死者长已矣，托体同山阿。”八十年来，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长眠异乡，直到谭绍益先生/杨柳先生出现。

志愿者们多方寻访，只能确定一具遗骸，并迁葬到划字垭；至于另外10具遗骸，当时被好心人背到猪脑壳凸一带（现属东市居委会）埋葬，因年代久远，湮没于荒烟蔓草间，实在无法确认，只能留下永久的遗憾。

11位英勇捐躯的国军士兵，我们当然不晓得他们的姓名，也不晓得他们来自何方，年庚多少，当兵几年？更不晓得他们是否结婚，或者是否还有恋人，在老家等着他们归去？

但我们晓得，他们是父母亲的儿子，是弟妹的哥哥，或是哥姐的弟弟，还可能是妻子的丈夫，甚至是孩子的爸爸……

为了抗击日寇，为了守护国土，他们连日奔波，风里雨里，从江浙到湖南，从石门到慈利……背着笨重的“汉阳造”，拖着疲惫的双腿，不停地战斗，战斗，战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躺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

十一位无名英雄，划字垭记得你们，慈利人民不会忘记你们！历史铭记了常德城头的炮火鲜血，也应该记住你们的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