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追踪十六

长风

秦腔史话·王正兴传

王正兴者，甘肃平凉人也，生于丁丑（1937年），卒于庚午（1990年），春秋五十有三。其一生心血，尽付氍毹之上，尤以花脸声腔雄浑、做表传神名震陇原，为世所称道。

少年砺志，艺海扬帆。庚寅岁（1950年），年方十三，即入平凉民艺剧社，立雪秦宏德、熊建民门下，从此粉墨登场，艺途初启。越二年，剧社迁泾川，辗转易名“泾川县人民剧团”“文光剧团”，戊戌年（1958年）三县合一，复与灵台剧团并称“泾川县秦剧团”。十年风雨飘摇，正兴如砥柱其间，始终为台柱，声名日隆。彼时初工小生，《双蝴蝶》之梁山伯、《逃国》之伍员，清俊飘逸，一时翘楚。戊戌后改习花脸，苦练不辍，内功日深。庚子（1960年）全省青年会演，饰《周仁回府》严年，气度森严，艺惊四座，荣膺“优秀青年演员”，金章耀怀。

罡风骤起，艺途多舛。丙午（1966年）风云突变，古剧尽禁，艺人蒙尘。正兴亦遭横逆，辗转于各县拼凑之演出队，仅能以新编小戏歌舞糊口。至辛亥（1971年），诸队尽散，竟被遣至平凉“八一厂”充任保管，十年霜刃，暂隐匣中。

劫后重生，声震霄汉。丙辰（1976年）秋月，泾川重建文工队。翌年古剧开禁，正兴如枯木逢春，重披戏袍。己未（1979年），文工队升格为团，擢为副团长。八十年代评衔，荣膺国家二级演员。此时技艺已臻化境，其花脸艺术：一曰功架如岳。饰《苟家滩》王彦章，勇猛如天神降世；《黑访白》尉迟恭，刚直似铁塔擎天；《金沙滩》天庆王，威仪慑人。一招一式，沉稳如松，凛凛然有虎贲之气。二曰声腔裂石。嗓音浑厚似黄钟大吕，激越处响遏行云。深谙锵音之锐、嗷音之烈、鼻音之沉，更融秦腔须生之苍劲与京剧铜锤之雄浑，吐字如珠落玉盘，韵味醇厚。尤以《斩单童》“我单童决不愿遗臭万年”唱段为绝：尖板喷薄如怒涛，双锤铿锵似惊雷，二流沉郁如幽涧，紧双锤风驰电掣，将单童之刚烈不屈，一气呵成，直贯人心。三曰神形兼妙。演《铡美案》包拯，黑面如铁，双目如电，凛然正气直透脊背。怒陈世美之薄情，哀秦香莲之冤苦，爱憎分明，场场令观者击节，热血沸腾。

己未年（1979年），甘肃人民广播电台慧眼识珠，将其《斩单童》《铡美案》《苟家滩》诸剧经典唱腔录播四方，大江南北为之倾倒。其艺精而不拘，偶串丑角，亦诙谐入骨，令人捧腹难忘。

薪火相传，德艺双馨。正兴为人，忠厚恳挚，立身清正，事艺如命。虽名满陇东，虚怀若谷，悉心课徒。袁彦发、魏怀明、李德虎、袁思义等后起之秀，皆承其衣钵，渐成剧团砥柱。梨园薪火，赖其手传心授，得以燎原。

惜天不假年，庚午年（1990年）正月，一代名净溘然长逝。纵观其三十余载艺海生涯，三遭困厄而不堕其志，几度沉浮犹未减其华。以花脸鸣于世，以德操立于身，以传承担于肩。其声虽渺，然《斩单童》裂帛之音，《铡美案》浩然之气，已铸为陇东秦腔不朽之丰碑。

陇东父老叹曰：“王花脸”去矣！然台上包公怒铡陈世美之雷霆，单童法场骂贼之慷慨，犹在耳际，如在目前。其人其艺，如泾水长流，润泽梨园，永耀陇原。

———天岩编辑整理

2025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