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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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

翻几页日历，立秋就过去了，作为馈赠，降温两度，感觉稍稍凉快些，也好。尽管抵挡连日燥热还欠那么点风雨，但日历是日历，温度是温度，不能要求立秋的日历彻底改变伏天的温度。凉爽期待既然成为踉跄的脚步，别管他，一年总该有几天热，且比较其他地区，黔筑之热算啥？

在树林里静静坐着，荫凉可心，同为这个季节的往事就在脑子里绕，那是清晰可见的儿时往事。

执一根长长的竹竿，箍缠铁叉，八号铁丝V成的带弯钩的铁叉，结结实实捆绑在用于捣搅八月瓜的竿尖。

黄沙坨，菠萝山过去几百米，没有沙，只有草坪，绿茵如铺，是牛羊的啃食天地，风浪草低，难得一见的坡间草坝子。紧临的矮丘倒像坨，却是坚岩而不是沙，也有柔细黄沙，只在突起的岩丘底脚铺一条边，像隔开草坪和岩丘的带子。沙子柔细，手抓流滑，依傍丘坨，面临青草，这地名取得靠谱。

文革停课，有一段我常去那里，不为沙漏指缝的惬意，而是骑马，长生家的棕色母马。

小县城有碾房的人家不多，长生家的碾房是北门的唯一。顶盖茅草，几根柱子撑起柴棒做的椽皮，壁也用柴棒围栏，中间一个大石碾，圆形石槽磨得玉光，木制碾轴粗而结实，主轴深陷地窝，与基石圆孔接触处涂了桐油，桐油历经磨转生了一圈油花，晶莹如项圈。旁边是木板榫卯的罗柜，两米高一米宽，内置连接摇杆的罗筛，筛布有粗细之分，摇杆底部连接踏板，左脚右脚踩上去有节奏地晃荡，罗柜就哐当哐当撞击起来，罗筛撞头和撞壁都包了铁皮，千万次的撞击筛落千万斤白面。

记得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一则故事，李自成进京时有一咏雪打油诗：天上无人磅罗柜/为何磨面满天飞/莫是玉帝修城墙/筛石灰来筛石灰。

长生家的罗柜筛石灰的时间比李自成在京城的时间还长。

碾房里的棕色母马被蒙着眼长年累月架着石碾转圈，沿槽的泥地被踏成一径圆形硬皮，令人揪心的是，忠诚的老母马辛苦劳作，还带着吃奶的马驹，母马奶头干瘪，马驹就锲而不舍一嘴比一嘴狠劲的拱咬吸吮，不时噗噗两声表示对干瘪奶头的愤怒，无奈的母马偶尔扭头唇触马驹，眼角挂着清泪，似乎在用怜爱弥补缺奶的亏欠。

那年月栽种小麦的农家不多，集体田土种稻子包谷，公粮也只收这两样。小麦往往只种在一些自留地里，不知水土不服还是气候原因，从青苗开始，小麦就杆纤惠弱，要死不活地摇曳在地头，农家也不寻摸它与水稻包谷的栽种培育异同，做实验一样任由它病态生长，结果是所收甚少入不敷出。因此尽管稀罕，栽种小麦的农户并不多。

白面有需求，粮店偶尔从外地进一点很快就会卖完，有幸购买的少数人家将其精贵存放或擀成面条，面条是待客好菜，也是走亲访友的礼品。

碾房闲时，长生放马，经申家祠堂去菠萝山垭口的坡路很陡，他牵着母马，母马旁边跟着马驹，挽着的缰绳搭在马背上，坡陡路窄，母马喘着粗气。

“怎么不骑？”我问长生。“骑个卵！”他愤愤地回我。又轻拍一下马脖子。

见了草地的母马和马驹都兴奋，撒开蹄子奔跑。长生敲钉地桩，将绳子一端捆绑牢实，看马啃食青草比自己吃饭还高兴。

我们会爬上黄沙坨，那些岩缝往往冒几枝百合花，紧挨百合有一种带刺的灌木，结红辣椒大小的果实，我们叫它岩菱角，剥皮吃瓤，那叫一个甜。有钻刺笼，看八月瓜熟没熟。

野飞的心情比读书好。

太阳落坡，天边映红。该回家了，长生和我轮换骑马，下坡，马吃饱了，它让我们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