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故事

朵朵奶奶

<p class="ql-block">爷爷的老家在河北省安新县端村镇,那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小村子,名叫东淀头,坐落在美丽的白洋淀中。村子水路纵横,人们的出行全靠船只,因此家家户户都备有小船。爷爷常说,那里的孩子从小就与水为伴,两三岁时便被大人推入水中学游泳。唯一的防护措施,是将湿裤子的腰口系紧,往裤腿里吹气后绑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救生圈。孩子们骑在上面扑腾几下,便掌握了狗刨式泳姿,成了水中自由自在的小精灵。</p> <p class="ql-block">白洋淀土地稀少,人们靠捕鱼、猎雁、编苇席为生。水路四通八达,从这里出发,可通达保定、天津,甚至北京,最远也不过一百五十公里。爷爷生于光绪十六年(公元1890年),亲历了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义和团运动的风起云涌、宣统登基的皇权更迭、清王朝的覆灭、袁世凯称帝的闹剧、军阀混战的动荡,以及民国的建立。他的一生,仿佛是一部活的历史书。</p><p class="ql-block">我亲耳听过他给街坊们讲解河北地区红灯照的故事。(红灯照是义和团的分支)</p> <p class="ql-block">时光流转,爷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虽然生活清贫,却也温馨幸福。他与奶奶育有五个孩子,四女一儿。日子虽紧巴巴,但一家人其乐融融。然而,命运的波涛并未放过他。1936或1937年夏季,白洋淀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水深过人,整个村子都被淹没。村民们被迫逃上屋顶,吃喝住都在房顶上,一待就是一个月。眼看庄稼尽毁,生活无望,爷爷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奶奶和孩子们送往高阳姥姥家,自己则随同乡踏上闯关东的旅程。</p> <p class="ql-block">一路艰辛,爷爷与同伴们辗转千里,坐马车、驴车,甚至步行,偶尔搭上一段短途火车。出山海关时更是费尽周折,因为那已是伪满洲国的边境。历经千辛万苦,他终于在长春市七马路安顿下来,做起贩菜的营生,从郊区往市里运菜,靠微薄的利润维持生计。他用坚韧撑起生活的希望,也在异乡扎下了根。</p> <p class="ql-block">1945年8月,中国人民经过八年抗战,终于迎来胜利,日本宣布投降。爷爷亲眼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内心充满激动与感慨。1948年,长春围城期间,他与年幼的父亲靠着两块喂牲口的豆饼续命,快熬不住时侥幸走出封锁线,来到郊区的解放区。十月,长春解放,生活终于迎来了转机。从此,他在东北安了家,余生再未踏上故乡的土地。</p> <p class="ql-block">尽管如此,爷爷对故乡的思念从未断绝。他常对我们讲述白洋淀的风土人情,念叨着他的弟弟和三个堂弟。他描绘着那片泽国水乡的美丽与富饶:鲜嫩的菱角、清甜的荸荠、脆嫩的莲藕、鲜美的河虾与河鱼,都是他记忆中的美味。他最爱做的,是那道棒子面烀饼,用柴火灶大铁锅慢慢烙制,撒上拌了佐料的韭菜末,外脆里香,令人垂涎。或许,这种对食物的热爱,是血脉中代代相传的情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爷爷讲一口地道的保定话,他常说自己的家乡是“安新县短村”。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父亲根据“短村”的信息写信求助当地政府,几经周折,才确认爷爷的故乡实为“端村”。“短”与“端”虽仅一字之差,音调却差了两声,这微小的差别,却让父亲多写了好几封信。最终,查证结果传来:爷爷的弟弟和我们的三姑早已离世,其他堂亲尚在,而他的侄儿——我们的大爹,已是当地的大队书记。从此,爷爷与老家的亲人重新取得了联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尽管书信往来不断,回乡探亲却始终困难重重。路费昂贵,粮票紧缺,吃喝都成了问题,这些现实的阻碍让爷爷一次次搁置了归乡的计划。他常常望着远方,低声叹息:“离家三十来年,回家路漫漫。”他的一生,是漂泊与坚守的交织,是战火与变迁的见证。而他的故事,也成了我们家族最珍贵的记忆,代代相传,永不褪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