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泉影

辉哥谈天摄水

　　虽近午后七时，太阳还悬在鸣沙山的眉骨上时，我踩着发烫的沙砾走近月牙泉。空气里浮着细碎的光，每一粒沙子都在阳光里发亮，像撒了满地没来得及收的碎银。

　　月牙泉在此时格外醒豁。她轮廓被阳光描得清清楚楚，水色是极淡的绿，像一块被晒暖的翡翠。岸边的芦苇蔫头耷脑地垂着，叶片上的绒毛沾着亮晶晶的汗珠，风过时却不肯多动，仿佛怕搅乱了水面上的光影。几尾小鱼贴着水面游，划出银亮的弧线，转瞬又钻进水底的阴影里，倒像是阳光掉进水里的碎片活了过来。

木栈道被晒得发烫，赤脚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滋滋"声。游客蹲在泉边洗手，水花溅起时，惊得芦苇丛里飞出只翠鸟，翅膀带起的风扫过水面，把那轮"月牙"揉出细细的波纹。

远处的驼队歇在沙窝里，骆驼们伸长脖子啃着游客丢的苹果皮，驼铃被晒得懒得响。几个戴草帽的年轻人在泉边拍照，草帽的影子落在水里，和芦苇的影子叠在一起，竟像是水底长出了奇形怪状的树。有人掬起泉水洗脸，惊得水面上的阳光跳起来，溅在他晒红的脸颊上，像落了把碎金子。

吹来的风是热的，卷着沙粒掠过耳廓，带着点疼。可走到泉边就不一样了，水汽漫上来，裹着芦苇的清苦气，把热浪滤得温温柔柔。我坐在柳荫里，看阳光穿过柳叶的缝隙，在水面上绣出晃动的金线。泉底的卵石看得明明晃晃，绿藻像姑娘们散开的绿绸带，随着水流轻轻摆。

卖凉皮的摊子支在不远处，玻璃罐里的醋泡蒜泛着白。穿红背心的摊主挥着蒲扇，吆喝声被热风送得很远，倒像是给这静悄悄的泉景添了点烟火气。有只土黄色的蜥蜴从沙里钻出来，停在栈道边缘，歪着头看泉里的影子，尾巴尖轻轻扫着发烫的木板，仿佛也在琢磨这沙漠里的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太阳偏西时，水面上的光淡了些。月牙泉像刚睡醒的姑娘，撩开了蒙在脸上的金纱，露出清润的眉眼。我摸了摸泉边的石头，还是温的，可指尖一碰泉水，那点燥热就顺着指缝溜走了。原来这正午的泉，从不是被烈日炙烤的囚徒，倒是沙漠把最烈的阳光收起来，酿成了一汪带着暖意的清凉，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在滚烫的时光里，接住一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