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的思念

简静默

昵称：简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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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简静默

三十五岁那年，我在小区门口谋了一份移动代办点营业员的工作，收话费、办电话卡。那天，一位比我年长十岁左右的大姐走进代办点，让我帮忙看看她的手机出了什么问题。我熟练地操作着，很快恢复了手机的正常使用。大姐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与我闲聊起来。她问起我的家庭，我便说起正在上三年级的女儿，不爱学习，作业总是拖拉，令我颇为头疼。

大姐轻轻一笑，说：“孩子只要健康就好，小学成绩差一点没关系。孩子太聪明，反而可能是种负担。”她顿了顿，仿佛回忆起什么，缓缓道：“我以前有个男同学，小学一年级就跳到了三年级，三年级又跳到五年级，初中全年级第一考入市重点高中，高中三年稳居年级前三。可高考时，却总差一分，连考三年，还是差一分。有人说他运气不好，也有人说，他的成绩被同班一位教委领导的儿子顶替了。档案估计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他怎么考都是差一分，后来推荐他读的中医药专科也是毕不了业，遇到很多挫折他想不开，走了。”

我听着听着，泪水竟不自觉地滑落，仿佛心中某处尘封已久的伤口被轻轻揭开。我哽咽着问大姐：“姐，你说的这个男同学，叫什么名字？”大姐一愣，看着我突如其来的泪水，疑惑地问：“你怎么了？他是我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叫周邵忠。”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泪水更加汹涌。我低声说：“姐，谢谢你还记得我哥。”大姐这才反应过来，惊愕地走进我的柜台，紧紧抱住我，哽咽着说：“小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触到你的伤心事。”

那天，我和崔姐聊了很久。她回忆起许多我二哥童年的点滴。说实话，二哥比我大整整十岁，我对他童年的了解，竟远不如崔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哥在家排行老三，上有大姐和大哥，下有三哥和小哥。他一岁半得了疳积，母亲又怀上了三哥，父亲在公社信贷办会计兼主管，忙于公事，便将二哥送到外婆家寄养。

这一去，离别十年。外婆出身地主家庭，嫁给同样地主之家的表兄，相比于外公，外婆却性格狠厉，曾将四个姨妈遗弃，甚至故意让几个孩子夭折。母亲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因要照顾憨舅才被留下。母亲六七岁便能踩藕捕鱼，聪慧伶俐。可外公早逝，家道中落，憨舅脾气暴躁，时常殴打外婆。

二哥寄养在外婆家后，父亲十天后去接他。外婆哭诉道：“邵忠的疳积病已治好，你孩子多，麦你又快生产，他体弱回去怕又复发。我年纪大了，你大舅憨三无子，不如让邵忠留下，将来照顾憨三，姓氏仍随你。”父亲无奈含泪离去，二哥哭着追赶，却终究没能回家。

从此，二哥开始了噩梦般的童年。五岁放鹅，六岁放牛，喂猪，九岁便如成人般洗衣做饭，给庄稼施肥打药。十岁那年，母亲去看他，二哥偷偷将她拉到树林里，跪地痛哭：“妈妈，带我回家吧，我想和姐姐弟弟们一起生活。我会照顾小妹，我会听话，我吃得少，什么都会做。”他掀开衣服，露出满身伤痕。母亲崩溃大哭，二哥却哭着央求她不要告诉父亲被舅虐待。

九岁，二哥终于走进学堂。他聪慧过人，连续跳级，五年制小学他只读了两年。十岁，二哥终于回家了，外婆和憨舅一同搬来我们村。因转学籍，两所学校争相录取他。

小升初时，他以全乡第一考入狮子区中学，中考又以全校第二名考入了市一中。回忆写他时，总是泪流不止，仿佛哥哥来这世上，只为承受苦难。他是别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可命运多舛，家庭与社会的责任，他终究压垮了他。

二十岁那年，我在外打工，大哥来信说：“小妹，二哥走了从此世间再无二哥叫……。”那一刻，我撕心裂肺地走在江苏街头，直到天亮。我至今不知他如何离去，家人始终不肯告诉我。我无数次追问，家人却只流泪。崔姐安慰我说：“小妹，当年顶替你二哥的那位同学，如今在上海过得并不好，听说他两个孩子都有问题。”可那时网络未通，真相无从查起，只有我们同学们猜测，因为你哥哥每次模拟考试都是全校前十。或许，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

二哥，小说《曙光》今晚我又写到你。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去。姐姐说你已不再入她的梦，她在上海为你做法事，说你已去往另一个世界。可你，却总在我梦中出现，我梦见你时常坐在诊所里挂着听筒。那天，老父亲说：“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二哥。”他说，只要世间还有人念着你，你就从未真正离开。

二哥，妹妹也曾遐想，用文字把你写活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