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我丢失了春天和夏天,还有一节肠子……

张云海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失去那节肠子,是因为医生从上面发现了癌细胞,留不得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会儿春节刚过,头天晚上吃了上元节剩下的汤圆。我和老伴儿坐在去医院的出租车里,看见立交桥下的背阴处残留着黑不溜秋的隔年积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做完手术,化疗期间,我经常一个人久久地呆坐在窗前。白天,看一群(有时候是两群)信鸽在一片死板坚硬的楼宇间快乐地飞来飞去。晚上,看远处高层建筑上的观光电梯缓慢地爬上去,又缓慢地落下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当观光电梯不再移动的时候,我就看天上的星星。城市上空的星星是稀罕物,看到它们不太容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最喜欢那一弯尖锐如钩、空空荡荡挂在天顶上的新月。那么漂亮的钩子,不拿来钓鱼,可惜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从小就爱丢三落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奶奶活着的时候总是不厌其烦地对人家说:好不容易给我做了一件斜纹布蓝褂子,原是打算年下穿的,赶腊八集那天,竟弄丢了!因为那天我的心思全放在了那10根“嘀嘀筋儿”上。10根“嘀嘀筋儿”两毛钱,一件斜纹布褂子十几元钱,还要搭上五尺布票……我奶奶伸出胖嘟嘟的手指头在我的脑门儿上戳了两下,说:你这孩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这大半辈子丢掉的衣服少说也有五六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一年我刚下海,在成都买了一件棕黄色丝光夹克衫,转眼就落在了一辆出租车上。猛不丁想起来的时候,我已身在另一座城市了。这件事被另一个女人唠叨了好几年,那是我老伴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春天和夏天就像来无踪去无影的上帝,在我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来临,又悄悄地溜走,似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直到那天老伴儿仿佛不经意地冒出一句:昨天立秋了!我才真切地意识到:时间看似过得很慢,其实很快。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快,就像伽利略从比萨斜塔上扔下去的那颗铁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猜上帝把时间交到人手中大概就是让人去遗失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时间如果不流逝,生命和宇宙又将何以延续?所以孔夫子喜欢站在河边对他的弟子们大发感慨,说:逝者如斯夫,逝者如斯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不光是时间,人的一切荣辱得失,财富和权力……,最后都要归于乌有。就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赤条条来还须赤条条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因此人生看上去更像是一场“熊瞎子掰苞米”式的恶作剧,折腾一辈子,一切归于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如此看来,倘若一个人偶尔失去了几件上衣,一节肠子,或是一段光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