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祖山行

蒋和平

时值二伏,天闷热异常。午后,一觉醒来,发现乌云自天边偷偷爬来,渐次浓厚,似是要下雨的光景。<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匆忙收拾相机包三脚架,心想或可拍些雨后云海的景致。不禁犹豫着是去妙道山还是二祖山,上妙道山鸭嘴石须步行两公里许,而二祖山却可驱车直抵山顶。懒筋发作,便选了后者。<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岳西二祖山,因禅宗二祖慧可曾在此修行而得名。慧可断臂求法,得达摩心印,传衣钵于三祖僧璨,开中国禅宗一脉。山中旧有二祖寺,香火断续千年,今得以重修,成了禅门清净地。寺内有唐代壁寺遗址、明代护龙脉碑刻及清代修行洞窟,供奉慧可佛像。‌‌‌‌洞窟约40平方米,内有终年不涸的泉水,被视为圣水。<br data-filtered="filtered"> 自石关乡东冲村驾车沿水泥路盘旋而上。末后两公里山路,坡陡弯急,道窄如肠。方向盘在手中不住打转,车轮时而擦着崖边掠过,令人心惊。这路大约是专为考验驾驶技术而设的,幸而对面无来车,否则真不知如何错开。我一面驾车,一面想起慧可当年"立雪断臂"的旧事,比起古人求法的决心,这点路又算得甚么。<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山顶有一烂尾工程,看样子原是要开发避暑山庄的。大大小小的钢架锈迹斑斑,野草从裂缝中钻出,显已停工多年。人类的经济算盘,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消磨。我将车停在此处,步行向二祖寺进发。<br data-filtered="filtered"> 独行山脊,凉风忽至,顿觉神清气爽。松涛阵阵,与蝉鸣鸟叫相和,野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来。视野极是开阔,群山莽莽苍苍,如大海波涛般向天际延伸。水泥路走到尽头,爬过几十级台阶,便见二祖亭立于眼前。亭柱上题一对联:"明道修身皆是佛,指月沾花无非禅。"字迹透着几分超脱。 二祖寺就在前方五十米处的山坡上,黄墙黑瓦,颇为肃穆。我站在亭外,听得寺里面传出木鱼声和诵经声,节奏舒缓,似与山风同步。偶尔有几个香客低头进出,神色虔诚。我本打算进去看看,却终究没动步。一非信徒,二怕扰了僧人清修,三来觉得佛门清净地,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况且禅宗讲"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我这般走马观花,又能领会甚么。<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天始终未雨,相机也一直躺在包里。起初还惦记着云海照片,走着走着竟忘了这茬。想来人生许多事皆如此,刻意追求未必能得,随意而行反有意外之喜。拍不拍到照片,原不值得挂怀。禅宗讲"随缘",儒家言"乐天知命",我这无信仰之人,倒在此刻体会了几分。<br data-filtered="filtered"> 下山时,烂尾楼在暮色中更显颓败。人类总爱在山顶筑楼,仿佛离天近些就能更近神佛,或是更近财富。殊不知神佛未必在高处,财富更是虚幻。二祖慧可当年在少林寺外立雪断臂,所求不过一个"安心"法门。达摩告诉他:"将心来,与汝安。"慧可沉吟良久,道:"觅心了不可得。"达摩便说:"我与汝安心竟。"这般对话,千年来被无数人传诵,可其中真意,又有几人能解?<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归途中山路依旧险峻,我却开得从容了些。或许因为心中已无上山时的焦躁,或许因为天色向晚,不得不专注眼前。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如同那些执念与烦恼,终将被抛在后。<br><div> 晚间,有一摄友问可有所获,我答:"得了一个无事。"禅宗公案里,有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赵州答:"无。"这"无"字,被后人参了千年。我的"无事",自然没那么深奥,不过是一日闲行,暂得心安罢了。<br><div> 人生在世,求佛求道,求名求利,求这求那,归根结底,不过求个心安。而心安处,原不在远。</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