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的烟雨

边青

那日清晨，天光清朗，晴空万里，我晨练后穿过人民公园，正欲归家，却见前方一派奇景：雨落湖面，涟漪轻绽，枝叶在细雨中微颤，远处楼阁若隐若现。这一方湿润天地，仿佛藏着自然的温柔絮语，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宁静的诗意。

我急忙掏出手机，屏息凝神录下这方“烟雨”。前景紫叶李树、月季花在“雨”中盈盈颤动；中景白浪河水波光粼粼，清亮如镜；后景丽景苑楼顶尖尖如画，氤氲于“雨雾”中，这画面，竟比昨夜真正的中雨还要清丽动人几分。

正录到妙处，一辆电动三轮车戛然停在身侧，车上跳下两人骂骂咧咧径直朝我走来。我心下一紧，疑是挡了别人的路，正寻思“按个喇叭不就解决了”，却见其中一人绕开我，径直扑向绿化带深处一块风景石后。他弯腰一探，倏忽间，“雨”竟停了！那人从石后钻出来，手里捏着个断裂的管件，嘴里依旧絮絮叨叨骂着——原来并非怨我，而是水龙头坏了，他们是赶来关阀门的。阀门深藏于风景石后，将真相挡得严严实实。

这段“烟雨”小视频后来发布出去，好评不少，甚至有人好奇询问：如此美景何处寻得？我只能呵呵一笑：不过是水龙头造景罢了。

此刻才悟，原来眼睛会骗人，心却能把水龙头读成落雨声。这世界原是一卷翻转的画册，一页刻着雨丝风片，另一页却印着断裂管件。风景石之后藏着阀门，我们所见背后藏着真相。眼前事，并非只有一重面孔；万物皆有两面，一面粗粝，一面温柔。

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在平凡琐屑的缝隙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点诗意罢了。倘若当初我只认得水龙头，便绝然无缘那场晴空下的“烟雨”。既如此，何不常向好处想呢？当意念如光，纵使寻常水龙头，亦能喷薄出如幻的烟雨；心念一转，世事未必不会悄然应和。这大概就是所谓“心想事成”的真意——只要心念如春雨般温润、通透，纵使干涸处，也终能滋长出绿意盈盈的惊喜。

世界这面镜子，照见的往往是我们心底投射出去的光影。那日水龙头的喷涌，倘若不是被想象为烟雨，恐怕只会沦为浪费资源的罪证；然而心念微转，竟在凡俗水珠里照见了诗意之魂——这何尝不是一种心想事成？

原来人间绝景，并非只存于名山大川，而常常藏于意念流转之间，在平俗中酿出微醺的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