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十年天山路

日月交辉

作 者：日月交辉

美篇号43273918

图 片：三老友粉

阔别整整十年后，当初大学同寝三子，竟恍如天意般重逢于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时间如风霜无情，文博早生的白发藏匿于鬓角，如同暗涌的忧愁；老林眉宇间也深深嵌入了光阴的沟壑。我猛然伸出双臂将两位旧友的肩头紧紧拥住，心田的滋味复杂得竟难以辨别究竟是甜还是酸——仿佛那被遗忘的青春突然活了过来，拍打着心壁汩汩作声，原来青春何曾走远，只是悄悄伏在这片名为“西域”的土地深处，守候着我们践约的足音归来。

车轮碾过尘埃，疾驰南疆的坦途之上，温宿大峡谷的赤岩绝壁如大地撕开隐秘的伤口。嶙峋巨崖层层叠叠矗立于深谷两侧，犹如无字天书，刻着大地亿万年的颠沛呼吸。昔日校园里挥洒的少年意气、指点江山的蓬勃朝气，皆化作此刻彼此鬓边的微霜与峡谷石壁上纵横交错的裂隙。老林抚触着粗粝干燥的岩壁，指尖感受到的是历史的苍茫褶皱；他若有所思幽幽低吟：“地球也把年轮刻在皮肤上，真是难逃风霜啊！”

次日，天空蓝得发亮，赛里木湖水漾动深澈如一块蓝宝石平卧山谷之间，清透的日光下更胜琉璃无瑕。众人登上堤岸，仿佛闯入了造物主以湖水为纸写就的巨大抒情诗。雪山拥着碧水酣眠，风撩拨着细浪，也撩拨着我们飘散的灰发与话语中的尘垢。文博眯起眼，忽然笑了：“都说这是大西洋最后一滴泪，原来上天之泪竟也这样澄澈！”在那一刻，人世的烦嚣被水波轻轻涤净，我们也如湖水映照天穹般坦然澄澈起来。

黄昏熔金，那拉提草原徐徐拉开了无垠的画卷。夕阳如温柔的朱砂拂过草尖流泻至天际，“最先见到太阳的地方”，此时我们终于领会了这个名字蕴含的无尽诗意。次日黎明破晓前，我们早早裹着寒气伫立于空旷草原之上。天边混沌渐开，仿佛造物主轻轻呼吸出光亮，继而一轮金红猛地挣脱了地平线的羁绊，瞬间点燃了整个草原的金焰——十年前的青春憧憬与当下的豁达澄明，都融进这不熄的辉光里了。朝日喷薄时，文博静默许久才喟叹道：“原来朝阳，也能暖热斑白双鬓之下的那颗心。”

穿行过乌尔禾魔鬼城呼啸低回的风沙城堡后，那拉提终现于眼前。夜深人静，湖畔深寂，林间木屋窗外，墨蓝天幕缀满星斗，密如碾碎的晶亮琉璃。我们并肩依在小木屋低矮的门廊下，共看漫天星斗垂垂流落——星光垂落下，湖面在流动中收摄了星汉浩渺。我们一时竟忘了言语，心头却渐渐升腾起比语言更深的水汽。此刻仰望星斗，分明正是十年前某片操场仰天的遥望延伸至此，星群亘古不语，静证心影。

归程如烟掠过窗外，南疆浩渺的风土亦步步向后退去。文博缓缓开口：“记得毕业那晚的约定么？待各自翻过一些山岭，还要重逢看风景。”车内陷入柔静沉默，可几秒后三只手却不知何时紧紧握在一起，目光灼灼如誓言燃烧在眼底：“好，下次重逢仍是十年为期。”

生命行走的印记，原来从不曾消失不见——那些峡谷的褶皱，湖水的澄澈，雪峰的银冠，乃至草原晨曦铺洒的温柔与星空的浩阔永恒，早悄然渗入各自命途的底层结构。下一个十年，我们还将继续穿越这片古老辽阔的厚土——行至大地最辽远处，反而与往昔的自己狭路相逢，那原初的青春热望仍明晃晃如喀纳斯不灭的星光，洞明尘路，终是照见彼此未曾更改的肝胆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