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一一长酸枣的圪针枝

西村永昌

我从小就讨厌圪针——那浑身遍布针刺的褚红色生灵。

童年，是一个经常挨饿的时期，对但凡能吃的东西，记忆犹新。童年里最大的惊喜，来自老人。老人在山沟里干活，总能带回甜入梦乡的野味。傍晚，我们一帮小朋友在村口玩，老人下地回来把我们叫到跟前，从布袋中掏出一把青红色的豆豆。让我们吃，抓一颗放嘴里，酸里裹着甜，甜里含着酸，那味道，滋溜就钻到心里去，赛过一百颗糖果的甜蜜。

那甜蜜的小果，叫酸枣，长着酸枣的树，叫圪针。

乳汁般的甜蜜，快乐了整个童年，潜入心底，一直到现在挥之不去。

再大一点，就小伙伴们一起，到山沟里去，漫山遍野寻找那甜蜜所在。

山沟里，圪针是最常见的植物，春天米粒般的黄花团团簇簇，在绿叶丛中，散发着沁入心脾的清香，那香味晨雾般包裹着你，只觉得周围全是香气，想伸手抓一把，却不敢抓枝。这令人头晕的甜蜜，翕动着鼻翼，小密峰飞来飞去把它装进肚里，不一会儿，我们衣服上，头发上，身上，都散发着甜甜蜜蜜的香气。

每年8、9月份胖嘟嘟圆滚滚的酸枣，便在那绿叶的枝头间炫耀，红的油光，青的闪亮，歌谣般快乐的身躯，逗引着你。

已经被酸枣的甜蜜征服的一群小伙伴们，那经得住这般诱惑，一窝蜂拥过去，伸手就抢，嗷的一声缩回去，粉嫩的指尖上，已有红红的鲜血洇出：看那圪针树上，团团酸枣边，苍红色的枝干上，一个个尖尖的针刺埋藏着，在你得意忘形之际，刺入你的皮肉。

这恼人的小刺！

仔细端详圪针树，那针刺密密麻麻遍布，比酸枣还要多的多。尖利的针刺直立着，面目狰狞。原来这甜蜜之中，竟埋藏着如此的险恶！

从此，对这满身小刺的圪针敬而远之，渐渐的心生厌恶。

长大后，接过先辈的锄头，便更多了与圪针打交道的机会，庄稼地里，圪针是最难清除的障碍物，田间地堰，时不时冒出头来。劈头一锄，毁掉它的存在，过几天，那截断处就冒出新的嫩芽。索性把它那虬龙般蜿蜒在地下的根挖掘出来，扔到地堰暴晒。一场雨后，你会发现，在那黑红的根部与土地的吻处，又有希望的芽生出，转眼又昂扬成挺拔的枝条。

我惊诧于圪针的顽强。圪针生命力极强，沟坡里到处都有它的存在，给它阳光就灿烂，没有阳光也发光，越是贫瘠之地，越有它的身影出现。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山巅之上，也会有它的存在。

但有了被圪针针刺的经历，就一直对它心存芥蒂。

酸枣的声名，来自于街头小贩，穿街走巷中，一声声呼唤：收酸枣嘞——，收酸枣。吆喝声引起了好奇：这小东西除了制造甜蜜，还有大用处？

穿街的小贩越来越多，收购的价格逐日上升，酸枣声名鹊起，圪针成了山中珍奇。人们漫山遍野寻找圪针，它的价值似乎远胜于甜蜜。一袋袋酸枣从大山深处，从悬崖之上，从沟壑荒野，被发现，被采摘，交到小贩手里，又一车车发往神秘之地。

原来这圪针竟浑身是宝。酸枣：味酸、甘，药性平，具有止血、止泻的功效，主要用于治疗水泻等。

酸枣不仅果肉有药用价值，枣核也可入药。枣核又称酸枣仁，其味甘，性平，可入心、肝二经，具有宁心安神、养肝、敛汗的功效，主要用于治疗惊悸怔忡、虚烦不眠、体虚自汗、盗汗等。现代研究显示，本品具有抗氧化、益智等作用，临床常用于治疗失眠等。

我对这浑身遍布针刺的苍黑色生灵，心生敬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既然存在于世上，自有存在的道理。牡丹有牡丹的高尚，圪针也有圪针的主贵。

敬畏圪针，敬畏一切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