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围墙》（32）血压风暴（一）

雪花

美篇号76062737文字编辑/雪花❄图片/网络（致谢） 　　紫嫣又回到“面面药”的避风港里了。她想安安静静地过上一阵子。可是，麻烦却像一条蛇一样紧紧地缠着她不放。一次常规体检量血压时，那个头发规规矩矩用蝴蝶夹挽成一个发髻，顶着白色冠冕的年轻护士，突然对她说：“高压——159……你是——高血压。” “不会吧？！”紫嫣瞪着一双疑惑不解的眼睛问。 那女护士有理有据地说：“正常的血压在139/90以内，你已经超出了。” 一向血压偏低的紫嫣在心里嘟哝道：“会不会是弄错了？自己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何况家族里也没有高血压病史啊？” 事后，紫嫣又到社区医院量了几次血压，结论是肯定的。紫嫣便对此事件采取忽约不计的态度，她依然在站桩的伊甸园里漫游，这时候的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站立起来了，她惊喜地发现：乳头下那个讨厌的小黑点居然消失了。然而，希望总是短暂的，它像风中的火星那样一闪即逝。两个月后，东窗事发。她开始感觉到头晕头痛，尤其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脑门，头重重的，人恍恍惚惚的，血压像泛滥的洪水那样噌噌往上冒，并且创下了190/110mmHg的最高记录。此时，她感到不妙，开始服用降压药，国峰每天三次的给她量血压，量得她手臂发麻、发痛、发紫，血压不但没有降下来，药物又引起血管水肿。 “这不是常规状态下的高血压，看来一般的医院是治不了的。”紫嫣用沮丧的神情望着着国峰。 “那就到更专业的医院吧！” 在一家远近闻名的明亮宽敞的三甲公立心血管专科医院的诊室里，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神态专注的高血压专家。 “发现血压高有多长时间了？”专家一边看着电脑的屏幕，一边用权威的声音问坐在办公桌旁面色潮红、脸略浮肿的紫嫣。 “两个月了。” “吃过什么药？” “吃苯磺酸氨氯地平片半个月，血压降不下来，我的脸和脚都肿起来了。”紫嫣说着就一把唰下袜子，露出肿得泡乎乎的像面包一样的脚。 专家用犀利的目光扫了一下紫嫣裸露着的放大了的脚踝，又抬起头扫了一眼她有些发酵的面庞。 紫嫣继续道：“后来改吃氯氨地平贝那普利片，还是降不下来……” 专家很镇定地说：“血压要慢慢调，不要着急！”他看着紫嫣那张焦虑的面孔，又问：“要不要住院？” 紫嫣的视线迅速转向国峰，二人的目光碰到一块儿，碰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住院治疗。” 　　这是新冠病毒疯狂席卷全球的一个阴郁而寒冷的冬天。这个冬天，还没有从依那西普的阴影中走出来的紫嫣又被一场前所未有的猝不及防的来势汹汹的高血压风暴摧残得晕头转向！走投无路的紫嫣住进了封闭的需要通过核酸检测后才能入驻的正规医院。非常时期，医院规定家属不能陪同。这就意味着虚弱不堪的紫嫣要在铁窗下熬过一段自食其力而又艰难困苦的日子。紫嫣住进一个三人间的病房。遇到两只属相与她相同的老虎。左边的那只女老虎额头上长着一颗大大的黑痣，大她一轮，能吃能睡，一天咕噜咕噜能喝下两盒牛奶、一盒酸奶；右边的那只男老虎与她同岁，皮肤粗燥，能说会道，没事的时候，就翘着个二郎腿，眯缝起那双富有表情的眼睛刷抖音，刷得嘿嘿笑个不停。这两只老虎在灾难深重的纸（紫）老虎面前就显得有些风轻云淡、相安无事了。 夜深了，病房外过道里那些窸窸窣窣、哀哀怨怨的声音渐渐熄灭了。紫嫣平躺在病床上，睁着一对深深凹陷下去的像两个黑洞一样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一个流动的菱形的光影，一点睡意都没有。旁边的两只老虎却睡得很香，他们的血管很快进入到能使血压平稳下来的甜蜜的睡梦中，那鼻腔和口腔组合在一起的乐器演奏出一曲曲动听的乐章。紫嫣那十分衰弱的脑神经也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她沉重的头转向左侧时，女老虎呼噜呼噜的鼾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随着呼吸的节奏“轰隆——轰隆——轰隆”像飞机轰炸一般震耳欲聋。紫嫣捂住耳朵又翻身靠右侧，那男老虎吹出一股“嗷呜——嗷呜”的只有在寂静的森林里才能听得到的那种粗犷而野性的声音：继而，那声音又“吼——吼——吼”地叫起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凶地向她扑过来，把她吓出了一身汗，原来这声音便是“老虎下山”…… 折腾了一整夜，紫嫣这只纸老虎的血压被强烈地震颤起来了。忽然，她的眼前一片雪亮，一个胖墩墩的女护士推着一架医用小推车像一艘船似地慢慢驶进来了，她驶到62床和63床的通道时，鼾声就戛然而止。 “63床量血压。” 紫嫣立马露出光秃秃的手臂。 “179/98”女护士隔着口罩的嘴唇吐出了血压的数据。她那梳得像狮子头一样的鬈发从雪白的帽沿下露出一部分。 “抽血”，她戴着乳胶手套的手麻溜地给采血管贴上标签。 紫嫣有些猝不及防，“有几管？” “不多，20管。” 紫嫣那苍白的面孔呲着牙，咧着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她的血哗哗地流出来，看着那20支戴着五颜六色小帽子的采血管装满了血浆后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样子，紫嫣有一种被狮子一口一口吸干了血的感觉。 最令紫失望的是——住进这个三只老虎的病房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门诊那个高血压专家高大的身影了。这时，一个穿白大褂、个子瘦小、年轻的男大夫进来了。他详细询问紫嫣的病情，紫嫣忍不住问道：“那个专家——不来了吗？” 他默不做声地随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浅蓝色的口罩上方一双漆黑漆黑的眼睛射出自信的光芒，“我就是你的主治大夫。” 紫嫣扫了一眼他胸前那个浅蓝色的小招牌——住院医师：任鹏飞 “你的血压不太稳定，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随后，紫嫣就收到厚厚一叠各种各样的检查报告。 　　这是2022年最寒冷的一天。天空低垂灰暗，雪花在半空中娟娟地飞舞，寒气逼人，空气像凝固一般。紫嫣躺在仅有一扇窗的围着蓝色屏障的光线暗淡的B超室里。一个体态丰盈，态度和蔼的女医生在紫嫣雪白的肌肤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黏糊糊的耦合剂，紫嫣感到有一股冰凉的东西润滑着身体；女医生手中的那个探测器在检查部位不断地来回扫描，发射出一种强大的超声波，它穿过紫嫣的皮肤、穿过骨骼、穿过器官和组织，发出一种不易被人觉察到的微弱的回声；紫嫣一面配合着医生“向左侧——向右侧—平躺”的指示，一会儿望着铁窗外鹅毛一样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的朵朵雪花出神，一会儿又斜瞟一下超声显示器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明暗不同的光点组成的二维灰阶图像。 “（AO）：25、（RVD）：21、（LVD）：43……”女医生向她身旁的另外一位同样穿白大褂的十分文静的年轻女子报着超声测值。 “昨天那么冷的天气，我可是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的，特别舒服！”女医生用悦耳的声音跟她身旁的那一位聊天。 那一位说： “哦，白天我们去拍雪景，可开心了。效果不错，发朋友圈了……” 听着医生们愉快的代表着正常人健康而轻松的话题，紫嫣仿佛感觉自己是从另外一个星球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一个多余的另类。在她们聊天的间隙，紫嫣怯怯地问：“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还可以，就是你的左侧颈动脉有斑块，右侧锁骨下也有斑块，左心室稍厚。我看你很虚弱啊……”女医生柔柔的、细细的像春水一样从喉咙里流淌出来的声音令紫嫣感到有一种暖暖的春意扑面而来，“像你这个年纪，喏，广场上那些跳舞的人群——她们还在生龙活虎的，你应该多锻炼才是，不要过度使用药物……” 紫嫣怀着十分复杂又有点羞愧的心情礼貌地回答：“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