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到中年，毛发渐疏。看看身边上下同龄的朋友、同事们，顶一头浓密黑发，意气潇潇，青春长驻者，确也寥寥。现代社会，从幼儿园到退休，人的一生都在高压之下过活，那纤细柔软的头发如何能扛得起来？再加上每天都在不知不觉地消费着化学元素，要让项上土沃而草木丰茂，也着实难为。有此一想，对微透着亮光的头颅也就不以为意，好歹疏发犹黑，也足堪自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到有一天，不经意间揽镜自顾，蓦然发现镜中的自己已然雪落双鬓！人间事总是如此奇怪，当它发生时，你浑然不知，一旦它成了气候，你不由大吃一惊！此刻，那斑白的鬓角是如此扎眼，人竟是在一瞬之间老态毕现。且不恋那曾经的青春年少，昨天还成熟稳重，洒脱阔朗的风度中年哪里去了？心，顷刻间苍凉了许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后，不由自主地就格外留心起身边的同类，发现植被稀疏乃至峰顶平滑者不乏其人，而岁逾不惑又鬓发着霜者却寥寥无几。纳闷之余，便下了些调查研究的功夫，原来，岁月弄人，无分刚柔，男男女女如我辈，人生中游而逐月染发者，众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内心便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染，还是不染？这是个问题。不染吧，睹白发而致心老，怕从此没有了自鉴的勇气，更怕因此而疲软了心态，懈了工作、生活的劲头；染了吧，又感觉靠假像支撑自信，有点自欺欺人，底气不足。思量之间，偶然就想起不知哪位古人的诗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白发新添数百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番拔尽白还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如不拔由它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哪得功夫会白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吟诵之后气定神闲——古人尚且豁达如此，难不成我辈反不及古人胸襟？不就数茎白发嘛，况且只在小小的鬓角而已。于是释然，再不顾双耳沐雪，依然每天春风满面地出窝，阳光灿烂地归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日，在妻子的陪同下去理发馆理发。小老板一边拨弄头发，一边不厌其烦地动员我焗油：“鬓角都白了，显老气。焗焗油，又年轻又精神。”尽管妻子也在一旁帮腔鼓动，还是被我顽固地谢绝。不过，从此我明白了，听来新潮神秘的焗油原来就是染头发，而且必须全头尽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许是受了小老板的言语刺激，许是我真的显了老态，妻子竟继承了小老板未竟的事业，开始苦劝我染发。眼见成效不彰，人家竟自买来了染发的全套活计，要亲自操刀！架不住妻子软硬兼施，只好束手就范，条件是：仅染鬓角，不及其余。我就这样在坚持与妥协中走上了染发之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宽大的围巾围到脖颈，心中一时竟涌起怪怪的感觉，似乎正面临人生的大事，又仿佛正迎来人生历程上的一次重要转折。潜意识中，一个声音说道：此乃今生第一次染发，从此自己就要靠这样一种方式来装饰朝气，掩盖苍老了。染发以后，走出去的我还是真实的我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冰凉的染发剂刺激着皮肤，人的心中却五味杂陈：是韶光易逝的感慨？还是日暮将近的感伤？也许都有。只是，纷乱的思绪过后，真切地意识到，沉淀下来的，是不得不掩饰真我的悲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白发终于变黑。自己初看时，约略地还有些不自在，感觉假假的。六七日过去，便也习以为常，私下里还暗自庆幸：还是黑了好，再没有人拿白发调侃，再也无需在他人同情的目光中进行顽强的自我心理调节。又过些日子，白发之忧已悄然远遁，人前人后，俨然天生乌发，青春不老，越发意气自得起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到鬓上冬季又一次如期而至，整个的人蓦然从梦中醒来。醒来的同时，突然就悟出了一些道道：曾经不理解有些人怎么就能够把假话说的那么自然而瓷实。原来，愈是龌龊的，愈要敷上金粉，敷的匀了，污泥也是佛身；愈是假的，愈要扮作真的，扮得久了，假的也是真的。这才明白，为什么某些倒台的“公仆”在高唱清廉为民时，明明满口雌黄却依然信誓旦旦，原来，他们真的相信，自己的白发是黑的。</span></p> <p class="ql-block">（写于2012年。图片来自网络及AI，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