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文化”情结

琴声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没有多少文化,仅识得一些字,可以勉强读一些故事书、报纸和看简单的家信,至于书报里蕴含的思想和道理就懵懂不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早年,母亲的外婆在小镇上开一个小铺子,会算帐,家境还过得去,到了她母亲这一辈,就全靠种地了,日子过得有点紧。靠外婆的一点资助和母亲的省吃俭用,她有幸上了一两年私塾。解放后,村里扫盲,正值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求知欲旺盛的时期,她天天跑去听课,就这样,日积月累地识了不少字,比起村里那些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的同龄人,她算是一个“文化人”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一直很热爱学习,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文化人”。虽然今年已经年满八十八岁了,岁月慢慢把她变得苍老朽迈,风华不再,但她对文化的痴迷、热爱和追求始终未曾改变,热情从未减去一分一毫。</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二十出头时离开家乡,跟随一个同乡坐了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怀着憧憬和惴惴不安的复杂心情,奔赴那个遥远、未知的远方。母亲随身携带着她喜爱的几本书信集和故事书,一路上生怕被人偷了,常常翻看一下包袱,看看这些宝贝还在不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母亲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盐碱滩扎下了根。从我上学识字后,就知道母亲的枕头下总是压着一些好看的</span>故事书和书信集,她很小心地保管它们,直到我长大出去工作后都还在。记得她一有空就拿出来看,边看边念出声来,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我和弟弟怎么念,还问是什么意思,<span style="font-size:18px;">她不管我们烦不烦,永远是一副谦虚的小学生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母亲会认字也会写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不好看,</span>但她很爱写信。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给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外婆写信,遇到不会写的字、不会用的标点符号就问我和弟弟,有时搞得我们都很烦,她仍不厌其烦地问。我教她查字典,她过一会儿就忘了怎么查,于是又反复教。母亲写信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外婆去世,但读书识字的习惯却一直伴随着她。</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退休后的这几年有了时间,母亲问字问得更频繁了,常常刚给她讲过一两个字的读音和含义,不到十分钟就听她高声喊我,又指着一两个不认识的字问怎么念、什么意思,使我手头上的事儿不断被中断;讲过的字,过一两天就忘了,又问,我不得不把讲过的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我干脆弄一个大本子,把她问过的字一一写在上面,每个字后面写一个她认识的同音字,并标注上字的含义,于是母亲常常对着这个本子,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不过,这个方法也有弊端,就是字不能写得足够大使母亲看起来更清楚,纸张一段时间后也会被揉搓得面目全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的识字不仅限于书报,看电视时,一看到屏幕上不认识的字就火急火燎地喊我,如稍微慢了点,字闪了过去,母亲就像丢了东西一样沮丧。带母亲出去游玩时,她只要看到一些横幅和牌子上的宣传语,立马会指着某个不认识的字问我怎么读、什么意思,声音还特别大,我环顾左右,担心有异样的目光投来,母亲却毫不在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不管到哪儿,只要换个地方住几天,必定会带上她的《新华字典》和一本故事书或一本杂志,再或是一张报纸,随时准备开启看书识字模式。这些书报杂志和《新华字典》都是卷了边、沾了些许污渍油渍的老破“古董”,让人有忍不住想扔掉的冲动,但母亲却视为宝贝,不让人动,若说给她换新的,她却说没必要,旧的用起来顺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对识字学习的执着着实让人叹服,她频繁、不厌其烦地问字也着实给人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突然有一天我醒悟到,母亲热爱学习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尊重的好事吗?为什么不站在她的角度多理解理解她呢?在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给母亲买一块黑板,凡她问的字我一一写在黑板上,标注同音字,解答含义,每周规定学几个字,教完后,字留在黑板上,母亲可以每天对着黑板重复练习,几周后再把学过的字集中写在一起,强化记忆。这样既能使母亲看得更清楚,学起来更方便,又避免了她频繁问字给我带来的诸多不便。</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时,她居然高兴得拍起巴掌,连声说好。我马上在网上搜寻合适的黑板,经过反复咨询和比较后终于选中一款下单了。几天后黑板到了,我立刻按说明动手安装,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我和母亲都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一教一学的互动学习模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学得很有兴致,我也教得很卖力。黑板上很快写上了一个个母亲不认识的字,注上同音字,讲解含义。看母亲能轻松看清,学得认真,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这块黑板成了母亲认字的得力工具,也成全了母亲心中永远的“文化”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满头青丝到白发苍苍,从风华正茂到老态龙钟,无情的岁月把母亲变成了一个腰弯背驼,耳聋眼花的耄耋之人,但始终没变的,是她永不厌倦地看书识字、虚心好问的习惯和爱好。我想,这就是母亲深埋于心底的“文化”情结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