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做鞋（下）

美篇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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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人们自打结束了地里的营生，除了油坊和饲养院这两个地方，队里其他地方基本没有什么做的了。

我父亲呢，这些天只顾着在铁匠炉上给各个生产队的油坊打铁件，晚上很晚才回家。

我母亲自从秋后放下镰刀，这些天就一直忙着在家里做鞋缝衣裳。

东院比我大五岁的二姑，这些天吃了饭就拿着鞋底鞋帮跳墙过我们这边来，让我母亲教她做鞋和衣裳的针线营生。

二姑并不是我的亲二姑，她们和我们也不是一个姓。她的父亲，我们叫六爷的，他是张家从我们家抱过去的。二姑的母亲，我的“六奶奶”据说在她几岁时就离开了人世。因此，从小缺少母爱的二姑只要有空就守着我的母亲。

在人们的穿着里，做鞋是最麻烦的一件事。

这东西是一种穿时简单，做时非常繁琐的物件。做好做歹暂且不论，光这种做的过程那就有许多要求和过节。

前一段时间母亲二姑她们一起打好了两家人做鞋需要的衬子，衬子晾干了以后把鞋底和鞋帮衬子也剪出来了，现在正在做纳鞋底和缝鞋帮的营生了。

三层衬子以上的鞋底衬子习惯上被称作“千层底”，又厚又硬，纳鞋底非常费力，而缝鞋帮由于只是一层衬子，缝起来相对比较省力些。

因此，母亲让二姑缝鞋帮，她自己做纳鞋底这种“硬营生”。

我放学回来了，家里坐着的除了我二姑，还有我母亲的“结拜姐妹”我称之为姨姨的，她这几天也在纳鞋底。

我放下书包正准备写作业，母亲拿着鞋帮和我说:“你快加上些炉子，你看你二姑这会儿就给你缝鞋帮呀！”我一听就兴奋不已，赶紧作业本和笔把炉子加旺了。

母亲开始指导二姑给我裁剪包鞋帮的布块了。这鞋帮由里外两种布料包着一层衬子，向外的鞋面是蓝市布，向里的是白洋布。母亲和二姑说这双鞋是“明绱”的，要求包鞋帮里面的白洋布稍大一些，说这样才能包住接触鞋底的部分；而鞋面的蓝市布母亲让二姑保持尺寸和衬子一般大，她说鞋口要用黑色布条另外缝上一圈。

母亲给二姑把缝鞋帮的营生安排好了，她才拿起来锥子大针继续“嗤啦嗤啦”地纳鞋底子。

二姑缝了一会儿之后，我母亲便要看看我二姑的缝的如何。原来我二姑缝出来鞋帮子上外面露出来的针迹太长，母亲说既不美观又松松垮垮，要我二姑用暗针缝。二姑不明白，我母亲让她把鞋帮子上里面和外面的针迹放小，针与针之间的连接在衬子中间“暗走”，不能把“跨线”的针迹露出来，而且针迹与针迹的距离不能太远了。

那天傍晚的时候，母亲让南头的我姨姨第二天来的时候把她的鞋帮带过来，意思是让我二姑学学，因为我姨姨虽然做的营生慢，可是人家那鞋帮缝的真的是太精细了，简直就是“艺术品”。

姨姨应了一声也回去了。

二姑经过我母亲的指教还有看别人做出来的营生，终于还是学会了。

后来二姑缝出来的鞋帮真的是立立整整、齐齐整整，摸起来硬邦邦的啦。

数天后，在我母亲鞋底都纳完的时候，二姑的缝鞋帮营生也做的差不多了。

天气更凉了，家里的煤炉子冒着蓝火焰。母亲、二姑还有二大娘姨姨她们做鞋都到了“绱鞋”这一环节。

我一直以为的绱鞋只是要求把鞋底鞋帮缝合在一起即可，可是仔细看过以后才感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母亲先是为我大妹妹绱的，她把鞋帮和鞋底所接触的外边对齐了，然后用一个尖部有一个小钩槽的针锥子把二者扎通，再用大针带着麻绳绳穿过去，在把麻绳拉到长度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再接着在大约一分处再扎一孔再穿针过去，紧跟着又从此孔带线返回来，在那边留下一个环状圈。

留下这个绳环干啥呢？却是用一开始麻绳绳留下的那一半尾部穿过这个“绳环”，然后再用力拉动麻绳的两端，以保持麻绳的相交位置在鞋底内，两面“针迹”就像缝纫机的线那样。

接下来再重复上一个动作，接着绱下一针……

为了尽量让鞋帮鞋底绱的结实，母亲用力拉动绱鞋麻绳就非常费手，后来还是戴了一双旧手套。

二姑也拿着我二叔需要绱的鞋过来了，她说我二叔今年想穿一对“暗绱”的鞋，说他嫌“明绱”的鞋屈脚①。

母亲便拿着鞋子和二姑解释“明绱”鞋和“暗绱”鞋的区别在哪里。

“明绱”鞋的鞋帮接触鞋底的边，需要向外，这样无形之中将来鞋子的内部空间就小了一圈，而“暗绱”鞋却正好相反，鞋帮的边缘是向内的，这样鞋子内部的空间就大了。

我母亲和二姑念叨完了又让她明天过来把我二叔的脚重新量一下，再和鞋底鞋帮比划比划看能不能做成“暗绱”的。

又过了两天，大妹妹和二妹的鞋二姑和母亲都绱好了，接下来给我和我二叔我父亲的鞋她们就不容易绱了，因为我们都是四层的鞋底子，太厚了，她们力气不够针锥子扎不动，这就得父亲来帮忙了。

有那么几天，打铁收工回来的父亲一回家就拿起来针锥子大针麻绳绳开始绱鞋，我母亲咋是跳下地来专门做饭。本来前几天母亲搓麻绳纳鞋底的很忙的时候是父亲回来做饭的，现在是两个人“大换工”了。

鞋子绱好了以后，鞋子里面有一些麻绳和针迹硬的凸起，还有就是因为鞋子多是“明绱”的鞋，鞋帮子也聚拢着有些空间狭窄，穿了会屈脚，父亲便搬回来“拐砧②”，把鞋扣着套上去用小锤捣了几回。

母亲则是把新鞋子的鞋帮淋了点水，再穿上“鞋楦子③”，放在阴凉干燥处又晾了两天。

一切弄好了，白亮平整的鞋底麻绳针迹密密的，蓝蓝的鞋帮硬得楞楞的。可母亲还不给我们穿，她说要等到年下一起穿的，然后她找了些“大白④”把鞋底四周涂过就放起来了……

光阴荏苒，岁月飞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了。

我的伙伴们都穿着新鞋来找我，他们的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洋洋自得神情。

母亲也赶紧给我取出来我的“实纳巴子”鞋，同时给我鞋子里垫上薄薄舒适的“布衬子”鞋垫，我穿上了便对着伙伴们在地上特意地“噔噔”了两下，以“显摆”一下我的自豪感……

【后记:俗话说:多一位“神爷”就多一柱香。我们家人口多，我们的脚也越长越大，而母亲却越来越老，所以最辛苦的还是母亲。幸好很快就出现了塑料鞋底和橡胶鞋底，母亲再不必纳鞋底子了。后来人们的生活也好点了，可以穿得起供销社卖的鞋了，从此便不需要母亲在辛苦地做鞋了。

我踏着母亲做的一双比一双大的鞋长大，永恒的母爱是我成长的“登云梯”！

她的每一次拉动麻绳，她的每一下针锥穿孔，都在给我的生命助力……】

（完）

【注】:

①屈脚，此地话，穿着感觉紧。

②拐砧，一种外形如同“丁”字一样的修整鞋工具。

③鞋楦子，撑鞋工具，如同脚形，一般都是木头做的。

④大白，一种白色的涂料。

【2025年8月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