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2025禧年之旅(九)教堂巡游之光影荣耀

向往的生活

<p class="ql-block">  在罗马2025禧年之旅系列美篇(八)《教堂巡礼之时光之门》中,我们走过八座从早期基督教到文艺复兴风格的圣堂,感受了信仰与人文的渐次交融。</p><p class="ql-block"> 而本篇,我们将踏入七座从文艺复兴末期过渡到巴洛克全周期的杰作——在这里,建筑化身戏剧大师,用光影与曲线、浮雕与幻象,将庄严的信仰化作震撼的舞台。从贝尼尼的动感雕塑到博罗米尼的空间实验,从椭圆穹顶到幻视天顶画,这些教堂或恢宏、或精巧,却无一不以感官的盛宴打动人心。</p><p class="ql-block">【第九座:人民圣母堂(Basilica di Santa Maria del Popolo)】</p><p class="ql-block"> 如今热闹的罗马人民广场(Piazza del Popolo),在历史上曾有着迥然不同的面貌——这里曾是罗马北门外的重要入口,也是行刑之地,死刑犯在此公开处决,直至19世纪中叶才被废止。广场北端的双子教堂与中央的方尖碑,是游客熟知的地标,而在广场最北侧、波尔塔•德尔•波波洛城门旁,则矗立着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圣堂——人民圣母堂(Santa Maria del Popolo)。</p> <p class="ql-block">  这座著名的奥斯定会圣堂,最初建于1099年。传说在大约两千年前,这一带曾是罗马皇帝尼禄(公元37–68年,罗马帝国朱里亚-克劳狄王朝的末代皇帝)的墓地,长期被视为阴森之地,据说闹鬼频仍。为了驱除邪祟、净化此地,当时的教宗下令在此兴建教堂,便有了人民圣母堂的最初雏形。1472年至1477年,教宗西斯笃四世下令对其进行重建,为教堂奠定了如今的基本格局。</p><p class="ql-block"> 教堂的外观呈文艺复兴晚期风格,立面朴素端正,不事华饰;然而在比例与构图上依然保留了早期文艺复兴所推崇的理性与秩序感。这种结合,让它在沉稳中透出优雅,与广场周边的建筑相映成趣,也为接下来等待探访的内部艺术瑰宝做了一个含蓄而庄重的开篇。</p> <p class="ql-block">  踏入人民圣母堂的刹那,扑面而来的并不是后期巴洛克教堂那种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视觉冲击,而是一种更为克制与理性的空间秩序感。高挑的中殿被整齐的圆弧拱门分隔,浅色石材与素净墙面让光影在立柱与拱券间柔和流动。这样的布局与氛围,延续着文艺复兴所推崇的比例美与结构清晰,给人以宁静而庄重的第一印象。</p> <p class="ql-block">  然而,正如这座教堂在历史中不断更新与叠加的风格一样,越往深处走,你越会发现那些在侧堂与小礼拜堂里悄然绽放的巴洛克光影与戏剧感——它们在克制与华丽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预示着接下来参观的高潮。</p><p class="ql-block"> 首先,我们来到了进门左手第二个壁龛——基吉家族礼拜堂。基吉家族源于锡耶纳,是古老贵族阿登盖斯基家族的后裔,本来是一个银行家家族,于14世纪后期成为贵族,17世纪达到鼎盛,甚至出了一位教宗亚历山大七世(1655–1667)。他们在艺术赞助上不遗余力,延揽了包括拉斐尔与贝尼尼等大师参与家族礼拜堂的建造与装饰。这间基吉家族礼拜堂最初由拉斐尔设计,后由贝尼尼接手完成,是文艺复兴与巴洛克交织的杰作。</p><p class="ql-block"> 第一眼望向基吉家族礼拜堂,空间不大,却极具视觉冲击力。正面祭坛、两侧雕塑、上方穹顶与地面墓碑形成一个严密的几何格局,色彩以暖色大理石、金色装饰与深色背景对比,带来庄严又富丽的感受。四周柱廊与拱券收拢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正中的圣坛。</p> <p class="ql-block">  抬头可见八角形穹顶,镶嵌着蓝色与金色相间的马赛克《创世纪》——这是拉斐尔原本的设计理念,由洛伦佐•罗托(Lorenzo Lotti)在16世纪中叶完成。</p> <p class="ql-block">  穹顶上方的金色星空与几何分区,象征着宇宙的秩序与上帝的永恒,既呼应了文艺复兴时期对古典比例的追求,又暗示着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p> <p class="ql-block">  礼拜堂中央悬挂着一盏精美的青铜许愿灯,三个飞翔的小天使托举着圣母的金星王冠,姿态灵动,细节纤巧。它并非拉斐尔时期的原作,而是17世纪由詹•洛伦佐•贝尼尼设计并添加的装饰。贝尼尼不仅是巴洛克雕塑与建筑的大师,在金属工艺上同样造诣非凡。评论家称赞说,他在设计这盏灯时投入的心力与设计一整座复杂建筑无异——灯体轻盈地悬在空中,却又稳稳锁住了礼拜堂的视觉焦点,让信徒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引向穹顶与圣母。</p> <p class="ql-block">  从正面看去,基吉家族礼拜堂的祭坛气势恢宏而布局严谨,呈现出拉斐尔原始设计与巴洛克改造的交织之美。中央祭坛画描绘了《圣母与圣婴及圣安娜》,背景中流淌着温润的光影,仿佛将观者引入神圣叙事之中。两侧对称立起的红色大理石方尖碑,形制仿古,寓意永恒与复活,也是基吉家族的独特标志。它们的基座与祭坛台面以深色石材衬托,使中部画作与雕塑更为醒目。</p> <p class="ql-block">  在祭坛右侧的壁龛中,安放着贝尼尼晚年完成的杰作——《哈巴谷与天使》。这尊雕塑描绘了《旧约》中先知哈巴谷被天使召唤的瞬间:他原本在劳作,突然被天使托起,引领他去为先知但以理送去食物。贝尼尼在这里抓住了那一刻的动态——哈巴谷的身体向前倾,双臂高举,面庞充满惊愕与神圣召唤的回应,衣褶翻动仿佛在空气中颤动。雕像与身后的壁柱紧密结合,又似乎要挣脱而出,体现了巴洛克雕塑突破空间限制、直抵观者感官的特质。</p> <p class="ql-block">  至于贝尼尼的另一件作品《但以理与狮子》,并不在祭坛正面,而是在小堂入口左手一侧的壁龛内,与《哈巴谷与天使》斜向呼应。由于位置关系,游客通常只能看到其侧面,但依旧能感受到那位先知在狮群中镇定祈祷的力量与庄严。</p> <p class="ql-block">  礼拜堂地面中央镶嵌着椭圆形的墓碑,是基吉家族成员的安息之所。大理石雕刻的纹饰精细,中央有家族纹章,四周围绕着象征性的几何图案。</p> <p class="ql-block">  看过电影《天使与魔鬼》(电影中讲述罗马有四座教堂分别对应土、气、水、火这四大自然元素,而“土”元素所对应的就是人民圣母堂)的朋友可能记得,这个地面的墓穴入口就是电影中提及的“魔鬼之窟”。入口的圆盖上画着一个骷髅举着亚历山大七世的牧徽,下面的一行字是“来自天上的死亡”,从这里下去就是基吉家族的墓穴。电影中兰登从这里下去发现了第一个被杀死的红衣主教。</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我们去看这座教堂中最重要的艺术品——位于主祭坛左侧的切拉西礼拜堂中的三幅杰作。</p> <p class="ql-block">  中间有一幅画,是巴洛克时期的著名大师卡拉奇绘制的。安尼巴莱.卡拉奇(1560-1609)是可以跟卡拉瓦乔并肩比较的意大利画家,巴洛克绘画的代表人物之一。而两个侧墙上则是卡拉瓦乔的《圣彼得被盯上十字架》和《圣保罗皈依》,均创作于1600年。</p> <p class="ql-block">  位于礼拜堂左侧墙壁上的是卡拉瓦乔的《圣彼得被盯上十字架》。画中呈现了圣彼得被倒钉十字架的场景——这是他自愿选择与基督不同方式殉道的谦卑象征。卡拉瓦乔将视角压低,让观者与几位工人一同参与到竖立十字架的过程。泥土、绳索、木头纹理等细节质感极强,构图倾斜且充满动态张力。人物粗犷的形象和用力的动作,让殉道的痛苦与精神的坚定并存,体现了卡拉瓦乔将神圣故事带入现实世界的能力。</p> <p class="ql-block">  位于礼拜堂右侧墙壁上的是卡拉瓦乔的《圣保罗皈依》。画面描绘了《新约》中扫罗在前往大马士革的路上,被强烈的神光击中而坠马的瞬间——这是他从迫害基督徒的扫罗,转变为使徒保罗的关键时刻。卡拉瓦乔选择了极端的近景构图:巨大的马占据了画布的大半,圣保罗倒地仰望,双臂张开,神光直接打在他的身体上。画面几乎没有背景,强烈的明暗对比(明暗法)集中强化了人物的情绪与神圣感,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凝固。</p> <p class="ql-block">  对卡拉瓦乔非常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本系列美篇(四)《遇见卡拉瓦乔/巴贝里尼宫》,了解卡拉瓦乔以及他的作品是我本次罗马2025禧年之旅的主题之一。</p><p class="ql-block">  位于礼拜堂祭坛中央的是卡拉奇的《圣母升天》,也是与两幅卡拉瓦乔侧画相互呼应的视觉核心。画面采用更明亮、均衡的色彩与古典化构图,描绘圣母在天使与光辉的环绕中升天的情景。与卡拉瓦乔的强烈现实主义不同,卡拉奇的笔触更精致柔和,人物形象优雅而理想化,色彩明快、布局严谨,散发出一种和谐宁静的神圣感。这种风格与卡拉瓦乔两侧作品的强烈对比,反而让整个小堂的视觉体验更具层次感。</p> <p class="ql-block">  再来看看人民圣母堂的主祭坛。</p> <p class="ql-block">  祭坛结构呈典型的文艺复兴晚期与早期巴洛克过渡风格,使用深色与浅色大理石拼接,搭配科林斯柱式立柱,将画框抬升在一个富有层次感的结构中。两侧的雕刻装饰精美细致,烛台与花饰在柔光中泛出温润光泽。</p> <p class="ql-block">  祭坛正中安放着一幅庄严的圣母圣像——《人民圣母》(Madonna del Popolo),这是教堂的镇堂之宝,被信徒视为保护罗马免遭瘟疫与灾难的守护圣像。圣像周围以大理石框饰与镀金浮雕围合,形成庄重的视觉中心。</p> <p class="ql-block">  抬头望向拱券内侧,可以看到精美的镀金浮雕装饰,密布着葡萄藤、卷叶与天使头像的细节。这些金色花纹在灯光与自然光交织下闪烁着微光,为整个祭坛增添了神圣与辉煌的氛围。</p> <p class="ql-block">  除了主祭坛外,人民圣母堂两侧分布着多个小礼拜堂,各具特色:有珍藏文艺复兴与巴洛克时期绘画与雕塑的家族祈祷室,也有装饰着精美马赛克与拱顶壁画的私人祭坛。当然,最著名的还是我们刚才看过的基吉家族礼拜堂与切拉西礼拜堂。</p> <p class="ql-block">  参观结束走到大门口时,一个色彩鲜艳的长方形墓志牌吸引了我的目光。它并非绘画,而是由多色大理石切割、拼嵌而成——这种被称为“pietre dure”的镶嵌工艺,是意大利最具代表性的装饰艺术之一。工匠们用不同颜色与纹理的石材,精确拼出冠饰、人物、花卉等细节,线条柔和而色彩饱满,让冰冷的石头仿佛有了生命。它让我瞬间想起在佛罗伦萨美第奇礼拜堂见过的那些华丽镶嵌画——不同的城市,同样的精工细作。带着这份意外的小惊喜,我走出了人民圣母堂。</p> <p class="ql-block">【第十座:法国圣路易堂(San Luigi dei Francesi)】</p><p class="ql-block"> 法国圣路易堂位于罗马市中心,地处纳沃纳广场与万神殿之间,是法国在罗马的国家圣堂,同时也是司铎级枢机的领衔圣堂。教堂由贾科莫•德拉•波尔塔设计,多梅尼科•丰塔纳主持兴建,历时数十年,于1518年至1589年间陆续完成。建造资金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法国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的捐助,显示了法国王室对这一圣堂的重视。教堂以圣母、法国的守护圣人圣丹尼,以及法国国王圣路易九世为主保,象征着宗教与法国民族精神的结合。</p><p class="ql-block"> 该教堂的外立面是标准的文艺复兴末期样式,但细节中处处透出法国的印记。立面由浅色石材构成,比例规整,中央三角山花稳稳压顶。正立面三层分割明确,立柱与壁龛之间镶嵌着法国历史人物的雕像:下方两侧是查理大帝与圣路易九世,象征王权与圣德;上层则有法国王后圣克洛蒂尔德等形象,呼应其法国背景。与周围的罗马教堂相比,这座圣堂的立面更为平直规整,少了几分巴洛克的曲线张扬,却多了一份法式的端庄与理性。</p> <p class="ql-block">  走进法国圣路易堂,第一眼的感觉是庄重与华美并存。教堂平面布局总体上仍属于传统的巴西利卡式:长方形中殿、两侧礼拜堂、尽端主祭坛,延续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秩序与对称。但当视线抬向四周与头顶,那股从文艺复兴过渡到巴洛克的张力便渐渐显现出来——金色涌动、浮雕翻卷,仿佛空间在呼吸。</p> <p class="ql-block">  天花板是这里最令人驻足仰望的部分:拱顶被层层鎏金装饰包裹,中央的天顶画宛如在云雾中展开的戏幕,圣徒与天使生动跃动。它不再是文艺复兴时期那种平静、理性的画面,而是充满动态与情感的构图,似乎要把观者卷入其间。</p> <p class="ql-block">  主祭坛极具视觉冲击力。整座祭坛以暖色调大理石为基底,向上延伸至穹顶,形成一种庄重而富有层次的纵深感。中央悬挂着朱塞佩•瓦罗托里尼的画作《圣母升天》,画面中圣母在天使簇拥下升向天国,下方信众仰望的神情与手势,充满了情感张力。画框上方是一组巴洛克风格的白色浮雕,天使、云雾与放射状金色光芒交织在一起,仿佛将画作中的升腾继续向上延展至整个空间。穹顶内部覆以细密的金色几何装饰,与浮雕的动感形成对比,让人感到这不仅是一个静止的建筑元素,而是一场正在进行的神圣显现。整个祭坛的设计巧妙结合了文艺复兴的对称秩序与巴洛克的戏剧表现力,使信仰与视觉在此交汇并放大。</p> <p class="ql-block">  而紧靠主祭坛的左侧礼拜堂——孔塔雷利礼拜堂,则藏着另一段艺术传奇。这里安放着卡拉瓦乔的三幅圣马太系列画作,《圣马太的蒙召》、《圣马太与天使》、《圣马太殉道》。强烈的明暗对比和现实主义细节,让圣经故事瞬间有了可触摸的温度,也让这座法国圣堂在巴洛克艺术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详细介绍可见本系列美篇(四)遇见卡拉瓦乔/巴贝里尼宫)</p> <p class="ql-block">  走出法国圣路易堂,仿佛还带着金色的余辉与圣歌的回响。这里既保留了文艺复兴的端庄秩序,又在细节与氛围上倾向巴洛克的华丽与动感。无论是天花板上光影交织的画面,还是主祭坛上如云般涌动的雕塑,都让人感到这不仅是一座教堂,更是一封来自16、17世纪的艺术情书——写给信仰,也写给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十一座:胜利之后圣母堂(Santa Maria della Vittoria)】</p><p class="ql-block"> 胜利之后圣母堂是一座罗马天主教宗座圣殿,同时也是一间司铎级枢机领衔圣堂。它最初由加尔默罗会自费修建,1605年奠基,原计划供奉圣保禄小堂。1620年,天主教军队在波西米亚的白山战役中获胜,扭转了新教改革在该地区的趋势,据说这场胜利得到了显灵圣母像的庇佑,于是圣堂改奉为“胜利之后圣母”。后来,1683年维也纳之战击退奥斯曼土耳其人,这一主题也被赋予了新的象征意义。</p><p class="ql-block"> 修建过程中,教宗保禄五世的外甥——枢机希皮奥内•博尔盖塞不仅慷慨解囊,为雕塑与正立面工程提供资金,还将自己的建筑师卡罗•马代尔诺赠与修会。资金在1624年落实,两年后教堂竣工。</p><p class="ql-block"> 这座教堂的意义不仅在于它的历史背景,更在于它是早期巴洛克巨匠卡洛•马代尔诺(Carlo Maderno)唯一一座由本人亲自设计并完成的建筑。马代尔诺在罗马建筑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他是圣彼得大教堂正立面的设计者,也是塑造罗马巴洛克风格的奠基人之一。更有趣的是一段罗马巴洛克建筑史上的恩怨故事——关于马代尔诺、贝尼尼和博罗米尼,我在本美篇的最后会详细道来。</p><p class="ql-block"> 更有趣的是,他不仅是年轻的吉安•洛伦佐•贝尼尼的引路人,也曾在建筑事务上与博罗米尼密切接触。贝尼尼后来在胜利之后圣母堂留下了划时代的杰作《圣特雷莎的沉迷》,而博罗米尼在马代尔诺去世后,选择长眠在自己老师的身边——这种师徒与同代人的交织,为这座教堂的故事平添了几分人情与历史厚度。</p><p class="ql-block"> 站在街角仰望,胜利之后圣母堂的外立面以浅色石材构筑,阳光下泛着温暖的金黄。整座立面保持着马代尔诺一贯的早期巴洛克秩序感——上下两层比例严谨,立柱与壁柱分隔出明确的垂直节奏,中央入口以三角楣饰强调庄重感。二层中央的长窗上方是弧形山花,轻轻缓和了线条的硬朗,而顶部的三角形山墙与十字架则为整个构图收束成尖顶的姿态。两侧卷涡状的飞檐不仅化解了宽度与高度的过渡,还带来一种向上汇聚的动势,仿佛将视线引向那段刻着捐赠者名字的铭文,静静诉说着这座教堂与波澜壮阔历史事件的联系。</p> <p class="ql-block">  一踏进胜利之后圣母堂,便立刻被浓烈的巴洛克气息所包围——金色的光泽、精细的大理石镶嵌、繁复的雕刻与壁画一齐涌入视野,让人几乎忘了外面街头的喧嚣。空间不算宽阔,却因为立柱、拱券和多层次装饰的引导而显得极富深度,仿佛一步步将你吸入一处精心布置的舞台。</p> <p class="ql-block">  抬头望去,天棚本身就是一场视觉盛宴。画面以圣母升天为主题,中心的圣母被簇拥在翻滚的云海与天使群中,姿态优雅而安宁。更巧妙的是,画作的边缘并非止于平面,而是与三维的镀金灰泥雕塑无缝衔接——飞舞的天使、探出的身躯与飘动的衣褶似乎突破了画框,直接降临在中殿的空间中。这种融合绘画与雕塑的幻象手法,不仅是巴洛克艺术的典型特色,也让人产生一种身临天堂之境的沉浸感。</p> <p class="ql-block">  视线被一步步引向尽头,那座主祭坛在灯光与金色辉映下,像是一簇燃烧的圣火。中心是一幅著名的圣母像,被放置在耀眼的金色放射状光环之中,四周环绕着深色大理石立柱与镀金装饰,使圣像在视觉上更为突出。祭坛上方的弧形穹顶与下方的结构相互呼应,形成一个收束感极强的焦点,让人不由自主地驻足凝望,仿佛一切礼仪与祈祷都在这里汇聚。</p> <p class="ql-block">  几乎所有来到这座教堂的游客,都会被主祭坛左侧的科尔纳罗家族礼拜堂所吸引——那是贝尼尼的传世杰作《圣特雷莎的狂喜》,是贝尼尼受红衣主教费代里科•科尔纳罗(Federico Cornaro)的委托,于1647-1652年为其家族礼拜堂创作的。</p> <p class="ql-block">  在这里,贝尼尼将雕塑与绘画、建筑乃至整个建筑空间,甚至包括光线都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以戏剧舞台般的表现形式诠释了著名的反宗教改革人士西班牙修女阿维拉的特蕾莎(1515-1582年)的神秘幻觉。</p><p class="ql-block">  她曾描述自己被一位美丽的天使用燃烧的金枪反复刺穿胸膛,她说:“这种苦楚是如此真实,迫使我大声呻吟,然后它又是令人惊讶的甜蜜,因而我不欲被由其中救出。没有其他生命的喜悦能给予我更多的满足。当天使收回金枪,他遗留给我的是对上帝的伟大的狂热的爱。”特蕾莎流动的长袍和扭曲的姿态,抛弃了古典的克制,将其描绘得更加充满激情,几乎陷入恍惚状态。</p> <p class="ql-block">  贝尼尼在该作品中所运用的“剧场化的宗教体验”手法,被誉为“巴洛克宗教戏剧的巅峰”。</p> <p class="ql-block">  右侧第一间小堂的祭坛气氛庄严肃穆。中央的大理石雕塑刻画了一位年长圣人与俯身而来的天使,两者目光交汇,仿佛在传递神圣的讯息。背后的金色光芒让人物沐浴在圣洁之中,两侧浮雕与上方彩窗为画面增添了神圣与层次感。祭坛下方透明棺椁中安放着圣人的遗体,使整个空间更显庄重与肃穆。</p> <p class="ql-block">  从主祭坛回望入口处,正上方是雕饰繁复的管风琴,坐落在弧形阳台之上,与周围的金色浮雕和壁画融为一体。阳台下方的门廊雕刻细致,顶部的彩色玻璃窗透出柔和的光线,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丝神圣与温暖。</p> <p class="ql-block">  胜利之后圣母堂虽小,却精巧得无可挑剔:一个中殿,两侧各三间小堂,每一步都浓缩着巴洛克的戏剧感与华美细节,让人仿佛置身一颗镶满宝石的匣子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十二座:耶稣教堂(Chiesa del Gesù)】</p><p class="ql-block"> 耶稣教堂是天主教耶稣会的母堂,同时也是司铎级枢机的领衔圣堂。耶稣会由西班牙人圣依纳爵•罗耀拉于1534年创立,并于1540年获教皇批准成立,诞生在反宗教改革的时代背景下,是一个准军事化的传教修会。它强调对罗马教皇的绝对忠诚,严格执行天主教制度,注重以教育、学术与传教来唤回信徒的虔诚之心,有效遏制了新教在欧洲的扩张。同时,耶稣会也积极向海外传教——1582年,传教士利玛窦再次将天主教传入中国,并结合中国文化,在明末清初取得显著成效。</p><p class="ql-block"> 耶稣教堂的建造由圣依纳爵本人在1551年提出,1568年奠基,由建筑师维尼奥拉设计,是巴洛克建筑的重要代表。它在形式上突破了传统巴西利卡的布局——取消侧廊,扩大中殿,使信徒视线集中于主祭坛,并以筒形拱顶覆盖中殿,两侧设小礼拜堂。这种空间设计后来成为许多大型教堂(包括改建后的圣彼得大教堂)的典范。</p><p class="ql-block"> 耶稣教堂的外立面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端正、简洁又不失气派。整面立面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宽阔稳重,中间的大门和上方的圆形徽章格外醒目;上层收得更窄一些,配合中央的窗户和三角山花,让视线自然往上抬。两侧的大卷形弧线既好看又巧妙,把宽窄的变化过渡得很顺滑。整体装饰不算繁复,却很有力量感,也让人一眼就能记住这是耶稣会的标志性建筑。</p> <p class="ql-block">  一踏入耶稣教堂,最先感受到的是那种开阔而直达心底的震撼。宽阔的中殿如同一条笔直的视线通道,将目光自然引向远处的祭坛;两侧高耸的壁柱和精致的装饰在金色光影中交织,仿佛在静静迎接每一位来访者。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轻轻回响,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气息,既庄严又温暖,让人瞬间从外界的喧嚣中抽离,沉浸在这片属于信仰与艺术的殿堂里。</p> <p class="ql-block">  抬头仰望,天顶上铺展着乔瓦尼•巴蒂斯塔•高里(Giovanni Battista Gaulli)的巨作《圣名的胜利》(Il Trionfo del Nome di Gesù)。</p> <p class="ql-block">  整个画面仿佛将天穹打开,金色的浮雕框饰环绕着一片翻腾的云海,圣光自中央绽放,照亮四周无数天使与圣徒的身影。金碧辉煌的装饰与明暗交错的透视,使拱顶仿佛失去了实体,化为通向天堂的门户。</p> <p class="ql-block">  在圣光周围,身着彩袍的天使与圣者汇聚成环,姿态各异,有的伸手迎向光辉,有的低首肃穆,衣褶与翅羽在光影中流动。灰黑色的云雾间,隐藏着堕落者的身影,他们被光明驱散,跌向画面边缘,表情扭曲、动作剧烈,形成一种强烈的戏剧性对比。纯白的浮雕天使与绘画人物在边缘交织,真假难辨,模糊了绘画与建筑的界限。</p> <p class="ql-block">  这幅壁画不仅在色彩与构图上气势磅礴,更通过巧妙的透视与立体塑造,让整个天顶仿佛被信仰与光辉托起,令站在殿中的人不由得屏息凝神,沉浸在这场属于“圣名”的胜利之中。</p><p class="ql-block"> 主祭坛在穹顶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庄严,金色的光辉透过上方的圆窗洒落,仿佛为整个祭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远远望去,祭坛高耸在一片富丽的建筑框架之中,四周被金色的立柱与繁复的雕饰环绕,背景墙上绘有柔和的宗教场景壁画,色彩沉稳而深邃。</p> <p class="ql-block">  走近时,中央的祭台以白色与金色相间,台面整洁而庄重,两侧点缀着洁白的花束,衬托出肃穆的氛围。祭坛正中是一幅庄严的圣依纳爵雕像,他端坐于精美的龛座中,神情凝定,手势寓意坚定的信仰与引领。其上方的金色放射状光芒围绕着“耶稣会徽”(IHS 字母组合),象征着荣耀与神恩从此处向外散发。整个构图将视线牢牢引向中心,形成视觉与精神上的聚焦,让人不由自主地在这一刻停下脚步,凝神仰望。</p> <p class="ql-block">  在主祭坛的左耳堂,有一座格外庄严华丽的小堂——这里便是耶稣会创始人圣依纳爵•罗耀拉的长眠之所。整座祭坛高耸而气势非凡,巴洛克风格的繁复装饰几乎铺满每一寸墙面:金色与孔雀蓝相互辉映,大理石立柱两侧雕刻着生动的天使与寓意人物,仿佛在簇拥中央的圣者形象。祭坛上方的穹顶壁画描绘了圣依纳爵升入天堂的场景,流光溢彩之间,让人不自觉抬头驻足。</p> <p class="ql-block">  在祭坛正中,下方镶嵌着金光闪耀的圣髑匣,细密的浮雕与卷饰环绕其身,天使雕像手持书卷与圣徽守护两侧,仿佛在静静守望这位改变了教会历史的圣人。</p> <p class="ql-block">  近前凝视,金色在烛光下泛出温暖而不炫目的光辉,透出一种安宁与坚定。</p> <p class="ql-block">  一旁的照片,是刚刚离世的教宗圣方济各——他亦出自耶稣会。如今,这位继承依纳爵精神的教宗静静地“回到”会祖身边,仿佛跨越时空的会晤与告别。在闪烁的烛光中,这一刻的肃穆与温情交织,让人久久不忍移步。</p> <p class="ql-block">  在主祭坛左侧,这间小堂静谧而幽深。入口处的红色大理石立柱与厚重的檐饰,将内部空间围合得像一处独立的圣域。透过高处的彩色玻璃窗,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在半圆形的祭坛墙面和壁画上泛出微微的金辉。</p><p class="ql-block"> 祭坛中央供奉着“道路圣母”(Madonna della Strada)的圣像,这幅起源于早期耶稣会的圣母画,被精致的金框与细腻的装饰包裹,仿佛守护着无数信徒的祈祷与旅途。两侧墙壁上悬挂的大幅油画色调深沉,与地面的八角星形镶嵌呼应,营造出一种内向而庄重的氛围。</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耳边似乎能听到低声的祷告,与烛光的摇曳一同,在这片小小的圣所中,安静地流淌。</p> <p class="ql-block">  主祭坛右侧耳堂的祭坛气势同样不凡,但风格比圣依纳爵小堂更为明亮、通透。整面背景由温暖的红色大理石立柱和浅色壁面构成,正中高悬一幅大型油画,描绘着充满动势的宗教场景,画面上方的天顶延续着整座教堂的华丽壁画,色彩在自然光照下显得格外鲜活。</p><p class="ql-block"> 中央的祭坛以金色装饰为主,镶嵌着精美的雕刻与圣物龛,细部装点繁复,却不显杂乱。上方的阳光透过高窗倾泻而下,照亮祭坛的顶部装饰,那放射状的金色光芒与画面中圣像的光辉呼应,让整个空间充满庄严而神圣的氛围。</p><p class="ql-block"> 站在这里,不仅能感受到巴洛克艺术对视觉冲击的极致追求,也能体会到它引导信徒仰望、沉思的用心。</p> <p class="ql-block">  主祭坛右侧的小堂与左侧形成对称,却在色调与氛围上略显不同。入口两侧是深色大理石立柱,衬托出内部明亮的金白色装饰,仿佛在视觉上先铺开一层庄重,再引向光辉。</p><p class="ql-block"> 天花板的矩形画框中绘有天使与圣经故事的场景,精致的金色线条包围着柔和的画面,让人仰望时有一种静谧的敬意。正面祭坛的中心是一幅圣心像(Sacro Cuore),周围环绕着细腻的金色装饰与绿、粉色相间的大理石柱,形成温暖而华丽的背景。</p><p class="ql-block"> 透过高处的彩色玻璃窗,光线洒落在祭坛上,令圣心的光芒更显鲜活。这里不像中央那样宏大气势逼人,而更像一处安放心灵的角落,让人得以在静默中与信仰对话。</p> <p class="ql-block">  从主祭坛前回望入口方向,整座教堂的恢宏与辉煌尽收眼底。高耸的中殿在金色立柱的框架下延伸至门廊,墙面与拱顶几乎没有一寸空白,尽是精美的灰泥雕饰与巴洛克风格的壁画。</p><p class="ql-block"> 抬头望去,穹顶与拱顶上的壁画色彩浓烈、层次丰富,人物与云雾似乎冲破天花板向外延展,让人恍若置身于一个无限开阔的圣境。自然光从高窗倾泻而下,与烛光交织,让室内明暗变化如同舞台布景般充满戏剧性。</p><p class="ql-block"> 中殿两侧的廊柱间是整齐排列的侧礼拜堂,每一间都像是一处独立的艺术宝库。</p> <p class="ql-block">  侧礼拜堂之一的“受难小堂”(Cappella della Passione)。穹顶画描绘的是十字架与围绕的天使,墙面上依次展现耶稣背负十字架跌倒、从十字架上卸下,以及被钉十字架的场景。色调沉郁而庄严,让人立刻感受到受难主题的压迫感。</p> <p class="ql-block">  侧礼拜堂之二的“圣方济•博尔吉亚小堂”(Cappella di San Francesco Borgia)。穹顶画色彩更为明亮,描绘的是圣母与众圣的场景;墙面三幅画分别呈现圣彼得在狱中为圣人施洗、圣方济•博尔吉亚祈祷,以及圣保禄的归化。整体氛围比前一间柔和许多,但同样充满宗教感染力。</p> <p class="ql-block">  这是教堂里的讲道坛,造型很精致。金黄色的大理石立柱托起了一个装饰华丽的小平台,上面镶满了金色花纹和雕刻。正面圆形的徽章是耶稣会的标志“IHS”,外面放射着金色的光芒,象征信仰的光辉。檐篷顶上还有象征圣灵的白鸽图案。底部支撑雕刻着天使的面孔和卷叶装饰,看上去既稳固又漂亮,让人一眼就感受到庄严和华丽。</p> <p class="ql-block">  耶稣教堂作为耶稣会的母堂,虽然同样拥有令人震撼的天棚壁画与金碧辉煌的装饰,但相比圣依纳爵堂,整体空间略显紧凑,也少了些游客的喧闹,多了一份静谧与庄重。在这里,可以更从容地欣赏壁画细节与侧礼拜堂的艺术作品,感受耶稣会精神的核心。值得推荐来此细细品味。</p><p class="ql-block"> 不过,我们暂且告别这片安静之所,去热闹非凡、艺术与戏剧效果并存的——圣依纳爵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十三座:圣依纳爵堂(Chiesa di Sant’Ignazio di Loyola in Campo Marzio)】</p><p class="ql-block"> 圣依纳爵堂位于罗马市中心,主保圣人正是耶稣会的创始人——依纳爵•罗耀拉,也就是耶稣教堂中安葬的那位圣人。为了纪念他,耶稣会在1626年启动了这座圣堂的建设。</p><p class="ql-block"> 最初,教会曾考虑邀请当时著名的建筑大师卡洛•马代尔诺(Carlo Maderno)主持设计,但最终将重任交给了本会的修士奥拉齐奥•格拉西(Orazio Grassi,1583–1654)。格拉西不仅是一位虔诚的耶稣会士,还兼具建筑师、数学家与天文学家的身份。早在1619年,他便因与伽利略•伽利莱(Galileo Galilei)就彗星性质问题展开学术辩论而闻名,而在那场辩论中,格拉西的观点被认为更接近事实。可以说,这位设计者将理性与信仰融于一体,让圣依纳爵堂在精神与艺术层面都承载着耶稣会的核心气质。</p><p class="ql-block"> 圣依纳爵堂的外立面延续了耶稣会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布局,整体以浅色石材砌成,既庄重又明快。正中高耸的双层立面分为上下两部分,下层三道拱形入口由巨大的科林斯柱分隔,柱间装饰着三角楣与壁龛,原本可能预留给雕像。上层则在中央突出山花内安置了一扇高窗,两侧配以卷涡状飞檐,使整个结构向上舒展。</p><p class="ql-block"> 檐口上方的拉丁文铭文向依纳爵•罗耀拉致敬,而屋脊线上的雕像在蓝天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虽然它的装饰密度不及一些晚期巴洛克教堂那般繁复,但比例匀称、结构严谨,透出一种兼具庄严与克制的美感,也为进入内部那场视觉盛宴作了一个沉稳的开场。</p> <p class="ql-block">  进入圣依纳爵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殿中央那条长龙般的队伍——从中殿一直蜿蜒到大门口。原来,大家都在排队体验一种特别的拍照方式:通过大殿中摆放的大镜子,将天棚壁画倒映下来,与自己的身影合为一体。这样不仅能完整捕捉这幅壮丽的画作,还能让自己仿佛置身其中,与天使、圣人一同“飞翔”在那片辉煌的天空里。这或许也是圣依纳爵堂相较于耶稣教堂“门庭若市”的秘密之一。</p> <p class="ql-block">  抬头仰望,这幅由另一位耶稣会成员安德烈亚•波佐(Andrea Pozzo,1642-1709)于1685年绘制的天棚壁画,是巴洛克时期透视幻象艺术的巅峰之作。</p> <p class="ql-block">  整体上,波佐利用高超的透视手法,将本来平坦的天花板“打开”成通向天国的穹顶——阳光穿透云层,天使、圣人和寓意人物在空中翻飞,仿佛要从画面中跃下,与观者融为一体。画面的中心是光芒四射的圣依纳爵•罗耀拉,他正被天使托举升向天堂,接受来自上方基督的召唤。</p> <p class="ql-block">  细部中,你会看到四个角落分别描绘了亚洲、非洲、美洲和欧洲四大洲的拟人化形象——这些代表着耶稣会传教事业遍及全球的宏愿。例如“亚洲”坐在骆驼之上,神态端庄,身旁有东方特色的器物;“美洲”则披着羽毛装饰,带有新大陆的异域风情。每一组人物都配以象征性的动物和物件,让观者在艺术的震撼中,也读到地理与文化的寓意。</p> <p class="ql-block">  整幅壁画色彩华丽、构图繁密,云气、建筑与人物交织成一个宏大的视觉舞台。无论是站在地面仰望,还是透过镜子细细端详,都会感到一种空间被无限延伸的错觉,仿佛自己正置身于画中那片通向永恒的天空。</p><p class="ql-block"> 站在大殿中央,视线被引向尽头的主祭坛。祭坛整体气势恢宏,以高耸的金色框架包裹着三幅巨型油画,画面以圣依纳爵生平与传教场景为主题,构图紧凑而充满戏剧性。金色的雕饰与镶边在光线下闪耀,形成巴洛克式的视觉高潮。</p> <p class="ql-block">  祭坛正中央的雕塑群,围绕着圣体匣和圣像而展开,细部雕刻精致到每一片叶饰、每一缕卷纹都生动传神;柱身与檐部镶嵌的鎏金饰件层层叠叠,营造出丰富的立体感。两侧的管风琴高高耸立,雕刻与镀金细节同样奢华,与祭坛装饰融为一体。</p> <p class="ql-block">  祭坛上方的半圆拱顶壁画以柔和的光影表现天国的异象,人物姿态舒展,色彩明丽,似乎引导视线超越物质空间,直抵信仰的高处。</p> <p class="ql-block">  这里不仅是一处礼拜中心,更是巴洛克艺术在细节与整体上的完美结合,每一步靠近,都能发现新的惊喜与细节。</p><p class="ql-block"> 一走近左耳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华丽而庄重的祭坛——它供奉的是耶稣会青年圣人圣路易•贡萨加(San Luigi Gonzaga,1568–1591)。这位意大利贵族出身的青年,舍弃了家族的荣华,加入耶稣会,在瘟疫中为照顾病人而感染去世,年仅23岁。</p><p class="ql-block"> 祭坛下方中央的镀金圣物匣内就安放着圣路易的部分遗骨,周围嵌饰着色彩丰富的宝石与大理石纹,配合暖黄色灯光,令整个祭坛散发出柔和的圣洁气息。站在这里,仿佛能感受到这位青年圣人纯净而炽热的信仰之火。</p> <p class="ql-block">  祭坛的整体布局呈典型的巴洛克风格:两根镶金的螺旋绿大理石柱高高耸立,将中央的白色高浮雕框在其中。浮雕中,圣路易身着修士长袍,双手捧着十字架,抬头仰望天国,天使环绕在侧,仿佛在引领他的灵魂升入天庭。上方的檐部雕塑中,两位坐姿圣洁人物俯视着下方场景,神情宁静而庄重。</p> <p class="ql-block">  右耳堂的祭坛则是为纪念圣方济•沙勿略(San Francesco Saverio,1506–1552)而建。这位西班牙籍的耶稣会士是耶稣会的创始成员之一,被誉为“东方的使徒”,毕生致力于远东的传教事业,在印度、日本甚至中国沿海都留下足迹,最终在前往中国的旅途中,于上川岛去世。</p> <p class="ql-block">  祭坛结构与左耳堂相似,也由两根粗壮的绿色螺旋大理石柱支撑,但中央浮雕的氛围更为戏剧化:圣方济躺卧在病榻上,双眼半闭,神情安详;数位天使在他周围俯身相迎,其中一位用手托着圣人的头部,另一位则伸手从云端接引他的灵魂。整幅雕刻的细节极为丰富,连衣褶与天使的羽翼都刻画得纤毫毕现。</p> <p class="ql-block">  微弱的光线从耳堂上方的窗户透入,打在白色大理石浮雕上,营造出一种灵魂离开尘世、步入天国的视觉效果——这种光影与雕刻的结合,是巴洛克艺术戏剧性的一种极致表达。</p> <p class="ql-block">  而在这座祭坛的左手边,也就是挨着主祭坛的右侧,一个安静的小堂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便是卢多维西家族小堂(Ludovisi Chapel)。这里不仅是卢多维西家族的陵墓,更是教宗格列高利十五世与其侄子、红衣主教卢多维科•卢多维西的长眠之所。家族是这座教堂的重要资助者,既捐建了整座圣依纳爵堂,也为自己留下了这座气势恢宏的安葬之地。可以说,没有他们的资助,这座教堂的宏伟就无从实现。</p> <p class="ql-block">  纪念碑由法国雕塑家 Pierre Legros 设计,1709 至 1717 年间完成,整体犹如一幕定格的舞台剧。中央,教宗端坐高处,神情庄严,左右分别是象征宗教(Religion)与慷慨(Munificence)的女性雕像。帷幕被雕刻成轻盈的金边褶皱,仿佛正被风吹起,双翼天使手持号角在上方奏响永恒的礼赞。更妙的是,小堂四角壁龛内,Camillo Rusconi 创作的灰泥雕像分别象征四大枢德——刚毅、正义、审慎与节制——静静守护着这片家族的荣光与信仰。</p> <p class="ql-block">  令人意外的,是小堂正前方那座气势不凡的木制圆顶建筑模型。它精细到每一扇窗、每一根柱都刻画得一丝不苟,仿佛是一座微缩的理想之城。围绕圆顶四周,模型被分隔成一个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个微缩建筑,并标注了它的名字和距离。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建筑不仅限于罗马或意大利,甚至延伸到欧洲乃至更遥远的地方——从西班牙的马德里,到中国的北京、江苏——都被纳入这张“信仰地图”之中。它像是巴洛克时代的世界观缩影:以信仰的中心为圆心,辐射到已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显示出当时教会的雄心与全球视野。</p> <p class="ql-block">  回到主祭坛前,我忍不住回头望向教堂的入口方向。整座中殿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延展开去,壁画、柱廊、拱顶一层层铺陈,像是一条通往光明的长廊,把人引向那扇微微透亮的大门。</p> <p class="ql-block">  在教堂拉丁十字交汇的正中央,一束强烈的阳光从彩色玻璃窗射进来,像一根金色的丝带,直直洒在长椅间。光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闪得像无数小小的金屑。几位年轻的女孩围在光柱周边,有的仰着头微笑,有的举着手机拍照,想把这一刻的美留住。那一瞬间,古老的巴洛克殿堂和活泼的现代身影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这里不仅是历史的舞台,也是当下的风景。</p> <p class="ql-block">  走到教堂的两侧,还能看到几个安静的小堂。每个小堂都有自己独特的祭坛装饰和穹顶画,色彩和风格各不相同:有的顶端是柔和的蓝色圆顶,画满了圣经故事;有的祭坛上立着圣人雕像,两旁点着烛光,氛围庄重;还有的布置简洁明亮,窗外的阳光透进来,让画中的圣母和圣婴看起来格外温柔。虽然不如主祭坛那样气势恢宏,但这些小堂更像是为信徒和游客准备的静谧角落,可以停下来祈祷、沉思,或者细细欣赏那些精美的画作与细节</p> <p class="ql-block">  临近教堂出口处,一整组精致的耶稣诞生模型吸引住我。舞台背景用红色幕布围成,两侧衬托出中间那片热闹的“古城”——台阶、拱门、石屋错落堆叠,像是把伯利恒搬进了教堂。小小的人偶各有神情:有的在卖水果,有的挑着乳酪,有的牵着山羊,还有人正抬头仰望马厩上方的圣家。三位东方贤士骑着高头大马或牵着骆驼,带着礼物缓缓靠近,身边的随从衣着华丽,神态恭敬。模型里细节极多,连树上的果子、地上的草料都惟妙惟肖,灯光从后方透出,仿佛真有月色洒在这座小镇上。那一刻,我几乎忘了自己在罗马的教堂里,而是置身于一个微缩的圣诞夜,和这些小人偶一起等待奇迹的降临。</p> <p class="ql-block">  尽管我不是信徒,只是一个热爱艺术的游客,但离开圣依纳爵堂时我仍感到被震撼到。这里是巴洛克艺术的盛宴,高耸的穹顶、繁复的壁画、金碧辉煌的祭坛,每一处都散发着信仰与艺术的力量。无论是光束下静静祈祷的人们,还是细致生动的耶稣诞生模型,都让人觉得,这不仅是一座宏伟的教堂,更像是一段凝固在空间里的历史与信仰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十四座:四喷泉圣卡洛教堂(San Carlo alle Quattro Fontane)】</p><p class="ql-block"> 位于罗马奎里纳雷山一隅的四喷泉圣卡洛教堂(San Carlo alle Quattro Fontane),是巴洛克建筑大师弗朗切斯科•博罗米尼(Francesco Borromini, 1599–1667)的成名之作,也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教堂得名于街角的“四喷泉”,这四座喷泉分列在交叉路口的四个角落,象征台伯河、阿尔诺河及罗马、佛罗伦萨的守护圣人。</p><p class="ql-block"> 在这座狭窄街道交汇的十字路口,四个街角各自嵌着一座喷泉,恰似四颗镶嵌在城市肌理上的水晶。它们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彼此呼应,共同构成了这片空间的独特节奏。喷泉造型各异,却都采用半圆形壁龛的布局,与街角的建筑自然融合;人物与动物雕塑在潺潺水声的映衬下显得生动而亲切。它们不仅是城市供水系统的一部分,更是一种公共艺术——无论是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是在此驻足的旅人,都会被它们在阳光与阴影之间的安静之美所吸引。这四座喷泉与圣卡洛教堂的立面隔街相望,让这处本就独特的空间同时汇聚了巴洛克建筑的张力与罗马水景的柔情。</p> <p class="ql-block">  四喷泉圣卡洛教堂兴建于 1638 年,当时博罗米尼受西班牙籍赤足三一会(Trinitari Scalzi)修士的委托,为他们设计一座规模不大却能彰显信仰与艺术之美的圣堂。令人惊叹的是,他在短短三年间(1638–1641)就完成了主体建筑,但内部细节、立面装饰等仍在随后的岁月里不断完善,直到他去世多年后才完全收尾。</p><p class="ql-block"> 与同时代的许多教堂相比,四喷泉圣卡洛的占地极为局促——甚至被戏称为“袖珍教堂”——但博罗米尼却在这方寸之间展现了惊人的创造力。他打破了传统矩形或圆形的平面布局,将椭圆与曲线交织运用,让墙面与穹顶如同在呼吸般起伏流动,营造出巴洛克特有的戏剧感与灵动感。这种对空间的巧妙塑形与光影的掌控,使得四喷泉圣卡洛成为后世研究博罗米尼的必看之作,也被誉为巴洛克建筑的巅峰小品。</p><p class="ql-block"> 从街角抬头望去,四喷泉圣卡洛教堂的立面宛如波浪般向外舒展,完全打破了传统教堂笔直、平面的刻板感。博罗米尼在这里尽情施展他的几何魔法——凹与凸的交替、立柱与壁龛的错落,使得立面仿佛在阳光下微微呼吸。中间的入口由高耸的双柱簇拥,门楣上方的圣人雕像居中伫立,神情肃穆,而两侧的圆窗与浮雕又在细节处增添了几分灵动。立面上方的曲线檐口收束了整个立体感极强的构图,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走近,去探寻其背后的空间秘密。</p> <p class="ql-block">  走进四喷泉圣卡洛教堂,第一感受就是空间的“意外”——与那些熟悉的巴西利卡或拉丁十字平面教堂不同,这里没有笔直的中轴长廊,也没有横向耳堂将空间切割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集中式、椭圆形的内部布局,仿佛被轻轻拉伸的圆心,将视线和感官都自然聚拢到中央。白色的墙面与雕饰在柔和光线下更显轻盈,拱顶与立柱的曲线不断变化,像是在流动中塑造空间。博罗米尼以巧妙的几何和结构,让有限的占地在纵向与立体感上无限延展——你会觉得它比实际更高、更广、更深(这又让我想起了斯帕达宫的那条神奇走廊)。这里的氛围不像庄严的礼仪殿堂那样带有距离感,而更像是一个精致、充满呼吸感的艺术容器,把你包裹在一种亲密而灵动的巴洛克空间体验之中。</p> <p class="ql-block">  抬头望向穹顶,仿佛进入了一个纯白的、充满韵律的空间世界。博罗米尼将天花板设计成椭圆形穹顶,表面覆盖着密集而变化细微的几何浮雕——方形、六边形与八边形的组合像波纹一样向中央收拢,既打破了单调,又让视线自然被引导向穹顶正心的天窗。</p><p class="ql-block"> 天窗的形状同样是椭圆,镶着金色的光环,阳光从那里倾泻而下,不仅照亮了教堂的核心,也让整个空间产生一种向上的张力。穹顶四周的檐口与壁龛交错,让光影不断流动,仿佛建筑本身也在呼吸。</p><p class="ql-block"> 这种几何与光影的巧妙结合,不仅是装饰,更是博罗米尼建筑理念的体现——用理性秩序塑造感性体验,让人站在其中,不由自主地仰望、沉思。与许多依靠彩绘和镀金营造辉煌的巴洛克穹顶不同,这里摒弃了繁复的色彩,完全依赖纯白的结构语言与自然光,呈现出一种清澈、内敛却极具力量的美感。</p> <p class="ql-block">  地面的设计同样体现了博罗米尼在细节上的用心。大理石镶嵌成放射状的几何图案,从中央向四周铺开,呼应了穹顶收拢的视觉节奏,让人无论是仰望还是俯视,都能感受到一种中心集聚的秩序感。</p><p class="ql-block"> 大理石镶嵌的椭圆徽章尤为醒目,周围用不同色泽的大理石镶嵌出皇冠、锁链与十字的图案,象征着信仰的坚定与荣耀。外圈的拉丁文铭文刻画细致,与整体的几何放射纹路无缝衔接,既是装饰,也是身份与历史的标记。</p> <p class="ql-block">  主祭坛与整座建筑的椭圆集中式布局完美契合——它位于空间正轴线上,成为视觉与精神的焦点。</p><p class="ql-block"> 祭坛后方是一幅巨型油画,画面描绘了圣三一的神圣景象:云雾缭绕间,圣父、圣子与圣灵在天光中显现,周围环绕着天使与圣徒。金色雕花的画框与祭坛结构融为一体,精致而不喧宾夺主,让人的目光自然从下方的圣物台向上延伸,最后汇聚在画面最明亮的天穹处。</p><p class="ql-block"> 祭坛本体装饰简约而庄重,大理石台面覆盖着洁白的蕾丝祭布,前方点缀着鲜花,生机盎然。两侧的科林斯柱与上方镶嵌花饰的穹顶相互呼应,为整个空间增添了立体感与节奏感。</p> <p class="ql-block">  教堂两侧各有一座小祭坛,画作内容多与赤足三一会的历史与圣人有关。祭坛采用统一的金色框饰与大理石台座,庄重而不失精美。虽然规模不大,但在白色立柱和壁龛的衬托下,这些画作与装饰仍然散发着浓厚的宗教氛围,也让人感受到这座西班牙籍修会在罗马的精神印记。</p> <p class="ql-block">  走到这里,不论是否是信徒,都很难不被这股凝练而集中的氛围所吸引——在这座仅容几十人的小教堂里,祭坛的庄严感丝毫不逊于那些宏伟的大教堂,反而因为空间的亲近与光影的巧妙分布,显得更为动人。</p><p class="ql-block"> 在椭圆形主殿之外,这座教堂还藏着一组颇为紧凑的附属空间:祭衣间、修士用房、小型回廊和一个安静的内院,构成了赤足三一会日常生活与宗教活动的延伸区域。</p> <p class="ql-block">  沿着通道走到地下,则是另一座与主殿形制呼应的椭圆形地下室,空间幽暗而宁静。这里如今陈列着以战争、贫困、饥饿为主题的展览图片与文字说明,让人在欣赏巴洛克建筑之美的同时,也被带入对人类苦难与慈悲的思考。</p> <p class="ql-block">  至此,我们在这座小巧却充满巧思的教堂的探访也画上了句号。走出教堂,我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个疑惑:为什么同样是巴洛克建筑,这里与耶稣教堂、圣依纳爵堂的观感差别竟如此之大呢?</p><p class="ql-block"> 事后,我上网查阅了一些资料,找到了几个可能的原因。首先,这与博罗米尼本人的风格密切相关——他追求的是几何秩序、空间的流动感和光影变化,以结构本身取胜,而不是依赖大量金饰和彩绘去营造豪华感。其次,赤足三一会是一个崇尚谦卑、节制的修会,他们的宗旨本就不鼓励奢华装饰。再者,教堂建造经费有限,博罗米尼虽然用足巧思塑造了外观与结构,但内部装饰必然有所节约。最后,与作为大型布道中心的耶稣会教堂不同,这里是一座供修士礼拜的小型修会教堂,功能和定位上的差异,也决定了装饰手法的不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十五座:圣阿涅塞教堂(Sant’Agnese in Agone)】</p><p class="ql-block"> 圣阿涅塞教堂坐落在罗马最具活力的纳沃纳广场西侧,背靠着整排巴洛克风格的宫殿。1653年,教皇英诺森十世委托博罗米尼接手这座教堂的设计工作——这不仅是宗教工程,更是家族荣耀的象征,因为教皇的家族宫殿(潘菲利宫)就在教堂旁边。</p><p class="ql-block"> 此前,教堂的平面格局——希腊十字形——已由吉罗拉莫•拉伊纳尔迪与其子卡洛•拉伊纳尔迪敲定,博罗米尼的主要任务集中在立面与穹顶的处理上。他深知马代尔诺在圣彼得大教堂的教训:那座过于高大的正立面将米开朗基罗的宏伟穹顶几乎完全遮挡。于是,他反其道而行,将立面中央部分向内凹入、降低门廊高度,同时将穹顶拔高并采用尖拱形设计,使其即便在广场近处也能清晰可见。这种中央内收、两翼舒展的造型,不仅展现了建筑的纵深感,也与纳沃纳广场的空间氛围形成了巧妙呼应。</p><p class="ql-block"> 为了让拔高的穹顶不过于突兀,博罗米尼还在门廊两侧加设了两座钟塔,借此平衡视觉比例。这种融合了古典与哥特式意趣的设计在当时极具新意,也被后来的教堂广泛借鉴。</p> <p class="ql-block">  走进圣阿涅塞教堂,立刻被眼前的恢弘景象所震撼——金碧辉煌的装饰、繁复的雕刻与色彩斑斓的壁画交织在一起,几乎没有一处留白。主祭坛所在的半圆后殿被大理石立柱与高浮雕环绕,顶部的穹顶在自然光的映照下更显高远。墙面两侧的巨大浅色浮雕,与周围深色大理石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将圣经故事直接从石壁中释放出来。</p> <p class="ql-block">  抬头望向圣阿涅塞教堂的穹顶,第一感觉就是高挑而醒目。它的形状略带尖拱,让高度更显突出,即使站在近处也能轻松看到全貌。穹顶内侧装饰着一圈圈金色的花纹和雕饰,间隔的窗户把光线引进来,让整个空间既庄严又明亮。顶端的圆顶画色彩鲜艳,人物与云雾好像冲破天花板直达天空,视线不自觉地被它吸引上去,让人仿佛置身在一幅向天堂延伸的画卷中。</p> <p class="ql-block">  主祭坛位于希腊十字布局的纵轴尽头,气势恢宏而不失细腻。正中的大型浅浮雕以精致的大理石刻画出圣阿涅塞的殉道场景,背景则由绿色的螺旋柱框起,形成鲜明的立体感。浮雕上方,天使与云朵仿佛要冲出框架,与上方拱顶的金色装饰相呼应,营造出一种向上的动感。</p> <p class="ql-block">  左右两侧的小祭坛与主祭坛保持统一的风格:白色大理石浅浮雕描绘圣徒与天使的神圣瞬间,背景以红色或绿色大理石镶边衬托。左侧祭坛上方的浮雕更显温柔与抒情,下面的画框中安放着圣心耶稣的画像;右侧祭坛则供奉着圣母雕像,纯白的花环与烛光映衬出庄重而温暖的氛围。整体布局在巴洛克的华丽与宗教的肃穆之间找到了平衡。</p> <p class="ql-block">  走到左耳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立于金色光芒状底座前的圣人雕像。雕像姿态端庄,背景墙由绿色与金色相间的立柱环绕,半圆拱形上方还装饰着天使和云彩的浮雕。透过高窗洒下的自然光,让整个场景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而神圣的光辉之中。</p> <p class="ql-block">  右耳堂的氛围完全不同——我们到访时,这里正举行一场合唱活动。几十位身着黑色服装的歌者分成几排,指挥挥动着手势,带领大家唱出悠扬的圣歌。厚重的歌声在耳堂和穹顶间回荡,与周围金碧辉煌的装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庄严又充满生命力的氛围。祭坛中央的圣像在烛光与音乐的映衬下,更显得庄重而神圣。</p> <p class="ql-block">  从主祭坛回望教堂入口方向,巨大的穹顶与拱门将视线自然引向高处的管风琴,而大门上方的浮雕与立体雕刻,又为这庄严的迎宾之景添上一份戏剧感。</p> <p class="ql-block">  大门两侧各设有一个小祭坛,白色的浅浮雕在光线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描绘着圣经故事的场景。烛台上点满了小蜡烛,金框肖像与大理石背景交相辉映,形成温暖而虔诚的氛围。无论是游客还是信徒,都在此驻足,或欣赏艺术,或默默祈祷。</p> <p class="ql-block">  至此,这七座巴洛克杰作的巡礼画下句点。它们以各自的方式,将信仰铺陈成一场又一场舞台——有的用曲线与金光冲击视觉,有的以天顶幻象牵引灵魂,有的在雕塑与圣乐中让人屏息凝神。走出最后一座教堂,我们来到纳沃纳广场,喷泉的水声与阳光下的人群交织成另一种热烈。这里曾是巴洛克艺术家们的竞技场,而此刻,它也成了我们旅程的谢幕——信仰的余韵在心中回荡,罗马的戏剧仍在街巷间继续上演。</p> <p class="ql-block"> 【石头上的三角关系】</p><p class="ql-block"> 在这趟罗马的教堂巡礼中,我也算有幸“结识”了巴洛克辉煌时代绕不开的三位建筑与艺术大师——马代尔诺(↓上)、贝尼尼(↓下左)和博罗米尼(↓右)。他们并非只是教科书上的名字,而是在一座座圣堂的立面、穹顶与雕塑中鲜活存在的人物。马代尔诺以沉稳的气度为巴洛克奠定了结构与尺度的基调;贝尼尼则用雕塑家的眼睛塑造空间,把信仰变成可触可感的戏剧;而博罗米尼,则以建筑师的执拗与天才,让曲线与几何在圣所中对话。三人之间既有合作,也有竞争,甚至带着些爱恨交织的传奇色彩。下面我就分享一下他们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卡洛•马代尔诺(Carlo Maderno,1556–1629)——出生在瑞士提契诺的巴尔萨罗纳村,青年时期来到罗马,在舅舅多梅尼科•丰塔纳的工坊学艺。他的代表作是完成了圣彼得大教堂的正立面,将文艺复兴的秩序与巴洛克的宏伟结合起来,为后来的巴洛克空间定下了骨架。作为当时教宗的首席建筑师,他收了许多徒弟,其中就包括年轻的贝尼尼和博罗米尼。</p><p class="ql-block"> 吉安•洛伦佐•贝尼尼(Gian Lorenzo Bernini,1598–1680)可以说是天才中的天才——出生在那不勒斯的雕塑世家,少年时期便引起教宗保禄五世的注意,被誉为“米开朗基罗的继承者”。他的艺术不仅限于雕塑,还是出色的建筑师和舞台布景设计师。圣彼得大教堂前那双巨大的“拥抱之臂”——柱廊,就是他的杰作;再到纳沃纳广场四河喷泉与圣阿涅塞教堂隔空对峙的巧思,处处流露着他的戏剧感与舞台感。(欲了解贝尼尼的雕塑杰作详见本系列美篇(五)《遇见贝尼尼/博尔盖塞美术馆》)</p><p class="ql-block"> 弗朗切斯科•博罗米尼(Francesco Borromini,1599–1667)与贝尼尼年纪相仿,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他生于瑞士卢加诺附近的布西奥村,原名卡斯特利,后来改姓博罗米尼以纪念母亲家族。年轻时他来到罗马,在马代尔诺手下做石匠和绘图员。他沉默寡言、敏感内向,极度专注于结构与几何的探索,不擅于讨好权贵,却在空间构思上有无与伦比的创造力。你能在四喷泉圣卡洛教堂那颗椭圆的心脏中感受到他的空间魔法,也能在圣阿涅塞教堂的凹凸立面上看到他对视觉与尺度的精密拿捏;在巴贝里尼宫的椭圆楼梯、斯帕达宫那“神奇的透视走廊”里,则是他将数学与幻觉化作建筑语言的代表。</p><p class="ql-block"> 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宏伟建设史中,三位主角第一次真正同场登台。1607年,马代尔诺接过首席建筑师的权杖,完成了米开朗基罗遗留的穹顶收尾工作,并作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将原本集中式的希腊十字平面拉成长长的中殿,让大教堂的空间更适合盛大礼仪,也为未来的视觉布景腾出了余地。从1607到1614年,他亲手塑造了那道如今游客初见的立面与前廊,稳稳地为这座圣殿搭起了骨架。十多年后,1624年,年轻的贝尼尼被任命参与工程,他一登场便接下了主祭坛青铜华盖的任务——高近二十九米的巨型华盖由四根螺旋铜柱支撑,呼应了旧圣彼得的古柱,又以巴洛克的戏剧张力笼罩了整个中央空间。而在这场视觉盛宴的幕后,博罗米尼作为贝尼尼的得力助手,埋首于精密的结构计算与细部设计,将铜与石的衔接处理得天衣无缝。1626年,大教堂正式落成:马代尔诺完成了整体框架,却未能等到最后的庆典;贝尼尼因华盖一役声名大噪,成为教宗的心腹;博罗米尼则在幕后静静积累着日后独立的力量。三人的第一次合作,像一场接力赛——从马代尔诺的沉稳起跑,到贝尼尼的华丽冲刺,再到博罗米尼低调却关键的配合,既是辉煌的同台,也埋下了未来角力的伏笔。</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圣彼得大教堂是三人关系的起点,那么巴贝里尼宫则是转折点。1627年,马代尔诺受命为新任教宗乌尔班八世的家族修建一座新宫殿,他提出了三翼开放式布局的方案,中轴线正对着罗马的城市景观。然而,仅两年后,马代尔诺便在工程中途去世,首席之位由贝尼尼接手。贝尼尼保留了原有的结构布局,却在立面与庭院的处理上注入了更具雕塑感的戏剧效果,让整座宫殿在端庄中透着华丽。而此时的博罗米尼,依旧在贝尼尼手下担任关键角色,他为内部设计了那座著名的椭圆形螺旋楼梯——柱列与曲线如同一条优雅的上升旋律,被后人视为结构与美学的奇迹。然而,在荣耀的表面下,暗流已开始涌动:楼梯的功劳多被归入贝尼尼名下,博罗米尼的不满渐渐积聚;贝尼尼的权威和署名习惯,让两人的裂痕越发明显。到1633年前后,这对曾在圣彼得并肩作战的“黄金搭档”开始各奔东西——一个继续站在教宗的舞台中央,一个则转向圣卡洛四喷泉教堂,用完全属于自己的语言书写巴洛克的另一种可能。巴贝里尼宫成为他们合作的终点,也是一段艺术同盟走向分裂的见证。</p><p class="ql-block"> 随后的几十年,贝尼尼与博罗米尼几乎成了罗马建筑舞台上两极分化的代表——表面上同为巴洛克大师,实际上却在风格、方法、乃至为人处世上处处争锋。贝尼尼擅长用建筑讲故事,他的立面与空间常像舞台剧般铺陈,通过光影、雕塑与色彩的配合,给人强烈的第一眼震撼;这种戏剧化的手法深得教宗与显赫家族的喜爱,让他稳坐“官方宠儿”的位置,赢得源源不断的大型委托。博罗米尼则痴迷于空间几何的推陈出新,每一条曲线、每一段柱廊的比例都反复推敲。他的作品第一眼也许不如贝尼尼华丽,但越细看越能发现秩序与诗意的层层递进——那是一种内向而持久的感染力。</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竞争不只停留在理念上,还在多个项目中正面交锋:在圣彼得广场,贝尼尼用巨大的环抱式廊柱创造了开放、包容的仪式空间;不远处,博罗米尼在圣卡洛四喷泉教堂(San Carlo alle Quattro Fontane)用波浪形立面与椭圆穹顶展现流动与张力,形成截然不同的巴洛克表达。圣安德烈德拉瓦莱大殿(Basilica di Sant’Andrea della Valle)的立面改造,原本也有两人不同的设想,最终贝尼尼赢得机会;而在圣若望拉特朗大殿的祭坛改造中,博罗米尼用复杂而精妙的结构设计赢得了建筑圈的高度评价,虽不及贝尼尼那样吸引大众目光,却在专业领域里留下深远影响。甚至在教宗宫廷与贵族宅邸的委托名单上,也能看到他们此消彼长的身影——一个凭借社交手腕和迎合雇主品味不断接下大型广场与宫殿工程,另一个则在修道院、教堂的内部空间里默默雕刻属于自己的建筑诗篇。</p><p class="ql-block"> 不幸的是,博罗米尼的孤僻性格与近乎苛刻的完美主义,使他在人际关系上愈发孤立。1667年夏天,在与雇主的一次激烈争执后,他愤而以剑自戕,几天后伤重离世。按照遗愿,他被葬在科尔索大街上的圣卡洛与圣安布罗焦教堂(Santi Ambrogio e Carlo al Corso)地下室——紧邻曾经的老师马代尔诺。与贝尼尼一样,他的长眠之所也极为低调,没有雕像与繁复装饰,只有简洁的墓室与寥寥的铭文,静静隐没在教堂深处。或许,这份简朴更贴近他性格的本真:倔强、内向、不为取悦世人而改变。</p><p class="ql-block"> 马代尔诺早在1629年便在事业巅峰时谢幕,留下了圣彼得大教堂稳健的框架与巴贝里尼宫的雏形。贝尼尼则在博罗米尼去世后依旧活跃了十多年,继续为教宗和贵族打造广场、喷泉与雕塑。1680年,他在罗马病逝,被安葬在圣母大殿(Basilica di Santa Maria Maggiore)的家族墓中——没有墓碑、没有雕塑、没有赞颂他成就的辞藻,只有一块简朴的大理石砖,上面刻着家族的名字和一行简短的拉丁文,正如他的遗愿所说:“我生前以荣耀为衣,死后愿以谦卑为裳”。这样的低调,与他生前在广场与殿堂中纵情铺陈的宏伟作品形成强烈反差,也让人在片刻的凝视中感到一种静默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生前,他们或合作、或竞争,有时针锋相对,有时又在同一块石料上接续彼此的线条。但在罗马的天空下,这三位大师的作品共同编织出巴洛克的盛世图景——宏伟与精巧、激情与秩序,在教堂的穹顶、宫殿的立面、喷泉的水花中交织闪耀。四百年后的今天,无论你站在圣彼得广场的阳光下,还是走进圣卡洛四喷泉教堂那曲线流动的穹顶下,依然能感受到那个时代的呼吸与脉动。</p> <p class="ql-block">  至此,我的罗马2025禧年之旅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五天六晚的行程里,我跨过了四座圣门,在人潮与静谧之间,感受禧年的独特仪式感;“遇见”了卡拉瓦乔与贝尼尼,在画布与大理石中,与几个世纪前的天才不期而会;走进了博尔盖塞等四座各具魅力的小众美术馆,补上了哈德良离宫、圣天使堡这些曾经的遗憾;巡礼了罗马约二十座风格迥异的教堂,从早期基督教的质朴,到巴洛克的繁华,每一步都像是在翻阅一部活的艺术史。</p><p class="ql-block"> 我用九篇美篇,以主题串起这段旅程——既是为自己留下一份可回望的记忆,也愿与同样热爱艺术与旅行的朋友分享。写到这里,全程告一段落,而罗马的阳光、钟声与石头上的故事,依然会在心里长久回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