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大美北疆

日月交辉

作 者：日月交辉

美篇号43273918

图 片：三老友记

阔别经年，三个天各一方的旧友竟于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再度聚首。文博鬓角早早镀上霜痕，老林添了几道眉间沟壑，我揽过他们肩头，十年前的校园意气如潮水般涌过心头。那些青翠岁月的未竟约定，竟悄然沉淀成这次奔赴天山以北的大地的行程。

次日披着青灰天幕启程向北，旷野的凉意仿佛裹了砂砾，打着旋儿扑面直渗肌肤——分明是夏末的尾巴，北疆却早早泄露了凛冬的底气，长而寒冷的轮廓已初露峥嵘。车轮碾过碎石遍布的戈壁滩，地表如同大地的疲惫皱纹，车窗外倏然掠过几处灰褐山丘，如同洪荒遗留的骨骸。“看看这些准噶尔界山的褶皱！”老林拍着车座靠背，“准噶尔盆地的边角残存，天山风骨在远处擎着天宇。”越野车一路起伏颠簸，恍如乘舟闯入了洪荒巨兽起伏的枯瘠脊背之间。东方的初阳挣扎着腾起，在无边空旷的戈壁上，我们渺小如尘埃一粒，突然有了洪荒初演、万物生息刹那的撼动。

当车子终于攀上阿尔泰山麓时，苍翠林海如碧浪瞬间拥我们入怀。哈萨克牧人阿依古勒的帐篷里飘着咸香的奶茶气息。听他说起山脉草场水线枯荣的年轮，祖辈曾随祖先踏破漠北烟尘的历史仿佛就浸在杯中。“山是哈萨克的父亲……河是母亲的血脉。”他含混的话语混着奶茶的暖热熨帖入心。文博捧着碗轻声追溯：“千百年前的匈奴、乌孙，后来的柔然突厥……只留下车轮辙印深嵌入尘埃。”穹窿如盖，罩着连绵群山与渺远回声，游牧民族的血脉如同地下深根，无言却坚韧地支撑起这方寂寥大地生生不息。

翌日在喀纳斯湖畔，明镜一般的湖面映着山影、树影、云影，恍若众界交融之境。湖水的澄澈似容纳了万千清冷秋光，浮着一片摇碎的淡青与翠玉。阳光穿过云隙洒落，水面便漾起无声的亿万碎银。老林架起相机，我们三人屏息凝神。刹那间，林鸟的几声啼鸣骤然掠破山谷的岑寂，湖水无遮无拦的澄澈，却像一道突然泄出的天光，冲碎了方才人间的所有浮思。在湖波和山魂之间，我们久久坐成了静物。

穿行在戈壁滩上返程的那一日，车窗竟框出了最为浓烈的一场夕阳盛宴——火红熔金般的日轮向着地平线下沉，倾尽辉煌染红了整个视野。文博望着窗外连绵沉寂的土丘荒原，低语如悟道：“看啊，‘三山夹两盆’……”是的，暮色里沉默的阿尔泰山在前，天山在身后，我们所行之处即是那只被山脉守护的盆体心脏。新疆地理那骨架粗砺的格局，于归途夕阳中被照得通体透明、凛然坦露。天为纸，地为砚，自然的泼墨挥洒出此境无言的壮阔。

最后一瞥献给克拉玛依——巨大的银亮炼塔直插灰白天际，黝黑的油田上无数钢铁“磕头机”在黄昏里起伏叩拜，不知疲倦，如同时光巨兽搏动的心脏。我们曾在历史书页里翻检此地的前世，汉唐烽燧依稀，“北庭都护府”的石刻碑文，不过风沙侵蚀的字迹罢了；而眼前钢铁森林吞吐着工业脉搏，恰成了此地由洪荒入现代的明证。

回程车上，车窗外灯火逶迤——那是460公里北疆路缀成的光之珠链，穿起沉寂荒原的温暖驿站。路面铿然向前延伸，车灯也照亮了窗外飞掠的灌木丛，它们的根系正顽强扎入贫瘠灰棕色荒漠土之下，如卑微的奇迹。

我望向两位老友，旅途风霜染过的笑意依然清晰。这片大地的温度，不 止 来 自 那150毫米雨水滋养的生灵坚韧；真正恒久烫贴入骨的，是老友肩头传抵的温度，与这片风沙铸就的土地在心底的刻痕——原来山河静默不语，却早已将旅人所有细碎情思沉淀进它的永恒纬度，成为我们回望时最深沉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