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下的守护

天风

天刚蒙蒙亮，滹沱河浅滩上，茸茸几只小黑翅长脚鹬在浮光水影里涉水觅食，它们小小身躯浮着细密绒毛，全然不像素雅端庄的父母。幼雏在混沌光影中移动时，只有那双细如柔韧苇茎的长腿，宣示它的名模血脉。

七月，正是这种优雅涉禽的繁殖盛期。河畔的浅滩或绿茵凸起的地方，便是它们苦心构筑的巢穴——经过十六至十八日静寂酝酿，小小生命开始啄开卵壳，第一眼便看见浩渺世界。

这鸟属于不贪恋家园的族群，随着季节流转，迁徙成它们生命中的诗篇。无论暂留于平静水面栖息，结伴舞蹈在波上练习芭蕾，亦或为追求伴侣演出的生命仪式，皆是湿地之上动人的瞬间。

黑翅长脚鹬之美，确是造物的馈赠。细长如墨的喙，两翼深沉的玄色在洁白的羽毛上勾勒着优雅轮廓，双腿鲜艳赤红，愈显出尘飘逸。

它们行走舒缓，体态轻盈，步下水流恍若托起一支梦幻芭蕾；即使于浅滩追逐嬉戏，也带着几分仙气与沉稳，无愧“名模”、“芭蕾舞者”美誉。它们宛如身着洁白羽衣，背系玄色披风的修长精灵，披一袭素白，轻灵如同初浣的素纱，遗世独立在水之边。

令人惊异的是，黑翅长脚鹬父母是奇特的“放养家”，堪称鸟界佛系育儿的典范。小宝宝们破壳之后，父母不会施予哺喂，雏鸟也无从追随啼叫索食。

生存第一课，须在散开的各自疆场自学觅食术。然而“放养”绝非弃守，血脉深处天然的责任感为幼雏筑起无形守护的高墙。

虽然已是盛夏，对于雏鸟早晨的河水还是很凉，于是雌鸟不断地呼唤觅食的雏鸟过来取暖。只见雌鸟双膝跪地，如同浅滩里纤细优雅的标记。它低垂下那抹精致的黑白相间的头颅，颈项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轻柔地探向茸羽未丰的雏鸟。舒展的翅羽如温暖的屏障，密密低垂，将小小的雏鸟温柔包裹。

雏鸟依恋地蜷缩在母亲的羽翼之下，仅露一个稚嫩的轮廓。远处灰蒙蒙的湖水仿佛凝固了时间，天地间唯余这一片无声的温存。那低垂的头颅，舒展的羽翼，都是大自然笔触下最深沉的保护与暖意，在冰冷的湿地上筑起一座用生命温暖生命的巢。

若人类或其它飞禽闯入它的领地，平静立刻被尖利警惕的啸叫撕裂。无论靠近的是大它几倍的鹭鸟，还是横行霸道的喜鹊，甚至是无人机，亲鸟必会厉啸升空。纵使面对令人胆寒的鹰隼，一对赤足仍毫无迟疑迎上去，用柔弱的躯干与尖鸣扑向对手搏斗、驱迫。

黑翅长脚鹬的幼鸟很早就要独立活动，父母并非放弃不管，而是通过拼死驱赶天敌来保护，这种强烈的保护行为为幼鸟提供了关键的精神安全感，正是在这种强烈的安全感中，幼鸟才能真正学会独立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