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故事

满堂红

1989年8月的某天，一脸稚气的我独自一人来到大南街代县农业银行，当时面试我的年轻女人一口京腔，一边问我一边用大头针剔着牙还时不时喝口茶，给我感觉这女人悠哉悠哉好优越啊，肯定是中午吃肉塞牙了，难怪都羡慕银行上班的人。第二天我去办公室报道，收发文件打字印刷成为一枚文印员，这是进单位没几天后的第一张相片，绿色立领外套是老爸太原买的时髦着呢。

文印工作说白了就是斟段落酌句子修改底稿打印文件，老式打字机采用字盘结构，熟记汉字排列位置，在包含数千个铅字的字盘中手动精准查找所需每一个汉字，通过摇杆定位后按压字锤敲定在蜡纸上，代农银第N号文件就生成了。半年后我最快时速1分钟能敲30个字左右且到了不用细看只是略瞟即可。无它，唯手熟尔！

老式手工油墨印刷的核心原理是通过蜡纸被打字机敲打形成孔洞，利用油墨渗透实现图文转印。不记得当时各股室加基层储蓄所总数是多少，反正每印刷一次推35份够够儿的了。

次年，欢送李林娜大姐荣调全体机关人员合影，映像中李大姐是军属要随军离开代县了，她一口夸夸儿话和我这个小夸夸儿攀谈起来很投缘，但我也许是年纪小也许是不爱多嘴管闲事，自始自终都不知道她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重点是，这个时候的我是机关年龄最小的再加上浓重的东北口音，大家伙儿都挺稀罕这个小丫头的。连对门保卫股的老哥哥们有事没事都会推门进文印室呆会儿站一站，哪怕没有语言交集，就这么简单。

当时信用社和农行没有分家，设有办公室、人事股、储蓄股、信合股、计划股、会计股、稽核股、农贷股、信贷股、保卫股、工会……这是所有股室的女将们，个个正值当年，家里单位都是把好手！

转眼又是一年秋，想不起来为什么拍这个全体照，也许是刚开完全体大会吧。那时候很流行绿色军装，不管男女老少喜欢就整一件。大街上很清净，汽车更是屈指可数。这么多人站那儿拍照，等等待待扭扭捏捏也没有人围观更不会堵车。我记得单位的公车是两辆蓝色皮卡和一辆212。去一趟太原得一天，基本两头不见日。

全体女员工欢送焦雅洁留影，她要回忻州了，一个女孩子总是呆在这么个没有走处没有人脉的小县城总归不如回家呆在父母身边好。

老郎要正式退休了，自然的安排留个影。我的印象中老郎一直都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画画、练字。每到过年单位的所有对联都是由老郎来写，那书法之妙，犹如神来之笔，一挥而就，神韵天成。从此，单位再也没有书法大师了。

正月十五看彩灯挤红火，这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财政局门口合影留念。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监控的年代，上班毫无压力（剃头脱帽子、粮库撵耗子、银行数票子是当时最好的三大清闲单位）事情不多福利特好，虽说都是手工做营生但没有加班，更不会梦到日后会有春天行动激情仲夏赢在金秋冬日收官，这么温暖四季的逐梦“穗”月！

不学点钞、不学会计手工记账怎么能称之为银行人呢？这一年，我被调到会计股学业务练点钞当出纳管金库。会计股就是演变到后来的营业部，某终于被五险一金这诱人的铁饭碗困在这方寸之间，三十年如一日就差把营业部坐穿。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慢慢学说代县话，从纯正东北话到东北味儿的代县话再到代县话，也是没谁了。

一把钥匙二十年，自家门钥匙车钥匙不知丢过多少次配过多少回，唯有金库钥匙别在裤腰带，人在钥匙在！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农行和信用社彻底走分家了，原来的单位小二楼留给信用社，农行人每天不干正经业务却在行长的亲自带领下全员上阵，每天顶着大太阳拆椽溜檩、搬砖溜瓦…食堂开饭的时候，一人端一大碗蹲那儿吃的那个香啊！就这样，全体员工愣是把偌大的县医院那么多房子拆平，为的是平地起高楼。现在想想：那会儿的人咋就醒不得防晒呢，难道是九十年代的太阳没现在大？93年新办公大楼竣工投入使用，我清楚记得当年白行长问我：大楼外面做造型的瓷砖用什么颜色好呢？没等回答，忽然他看到我穿的裙子说，咦～这个黄色不错嘛（事实上裙子是木瓜黄，他最后敲定褐黄）

这是我们入住新办公大楼后的第一次全体合影，开始统一着装戴胸牌，慢慢步入正轨。

职业生涯十年之后，第一任行长荣升要调去忻州了。白行长是五台人，耿直好（hao念二声）强有魄力，以身作则超严厉。上班时间一本正经黑着脸，吓的员工生怕出差错挨骂，下班时间就地盘腿和员工打扑克到半夜。曾经，看到我们这群小年轻算盘不会打，记账的数字太难看，于是下班召集在会议室学写0--9，每天五页十页的写，果然，都写出了老会计似的漂亮码码儿，加减乘除算盘打的嘎嘎响，点钞练到手抽筋儿。那会儿上班不时兴签到，但绝不允许迟到，只要快到上班时间，行长必定倒背着双手一声不吭黑着脸站在门厅恭候着各位。记忆中最深的恐怕就是每逢节日行长亲自挂帅搞的职工活动了，拔河赛、猜谜语、演讲会、比武赛…那叫一个红火，截止94年全体员工都分到单位宿舍楼，住进了可以在家里拉粑粑的楼房，在代州城拔了头筹👍谁不羡慕？一句话，‌一个好的领导对个人成长和团队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

此后二十多年里，行长走马观花换了一茬又一茬，员工退了一批又一批，在这个手机电脑电子设备随手可触的时代，却再也没有了大家庭的合影！

悄悄的，我退休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