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张北的清晨,是被南山公园万佛寺的钟声敲醒的。</p> <p class="ql-block"> 我住的民宿离公园不远,每日五点准时起身,踩着露水往山上走去。坡路蜿蜒,草木上的潮气还没散,远远就听得“嗡——”一声,像一块巨石投入静水,在山谷里漾开层层涟漪。这钟声不似别处的清脆,带着一股子沉郁的厚度,仿佛是从山底的岩层里钻出来的,撞在晨雾上,又被返送回来,在耳边久久不散。</p><p class="ql-block"> 通常是三声一组。有时是“咚,咚,咚”,间隔匀净,像老人沉稳的呼吸;有时又会先紧后慢,三声连缀,稍歇,再续上三声,像是谁在清点着什么。我沿着石阶往上走,能看见寺庙的飞檐在树影里若隐若现,却从没见过敲钟的人。或许是哪个僧人,在熹微的晨光里,正拉动那根粗重的钟绳?这钟声,是叫他们起身洒扫,还是诵经前的序曲?我不得而知。</p> <p class="ql-block"> 古人说“晨钟暮鼓”,大约便是这般景象。寺庙的钟鼓从不是随意鸣响的,那是一种号令,如同军营的号角,田间的更漏,规束着时序里的人和事。敲钟人手腕起落间,便为这方山林定了调,连带着山间的风、树上的鸟,似乎都循着钟声的节奏呼吸。</p><p class="ql-block"> 钟声第三遍漫过山顶时,天已微亮。我站在观景台,看晨光一点点爬上对面的山坡,将树影拉得老长。那浑厚的余韵还在山谷里盘旋,忽然就品出些别的意思来。这钟声哪里只是唤人起床、伴人诵经呢?它更像一种无声的告诫。每一声都沉甸甸的,落在心上,仿佛在说:天地有序,万物有规。</p> <p class="ql-block"> 人活一世,何尝不是在各种“钟声”里行走?父母的叮咛,师长的教诲,社会的法度,道德的边界,不都像这晨钟,在耳畔时时回响吗?遵守了,便如这山间晨景,清明朗润;若是违逆了,怕就会像乱了节奏的钟鸣,失了章法,最终引来惩戒。那钟声里的沉郁,或许正藏着这样的警示——不是威胁,而是一种基于秩序的善意提醒。</p><p class="ql-block"> 在坝上避暑的这些日子,听钟成了我每日的功课。起初是好奇,后来是习惯,到如今,竟生出几分敬畏来。我不再去探究敲钟的缘由,也不再猜测僧人们的行止。这钟声本身,已足够让人静下来。它让我想起那些被忽略的规矩,那些应守的本分,想起在喧嚣都市里渐渐模糊的敬畏心。</p> <p class="ql-block"> 下山时,钟声早已停歇了,山间只有虫鸣与风声。但我知道,明日五更,它依旧会准时响起。就像这日升月落,四季轮回,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守护着世间的秩序。而我,会带着这钟声里的启示,继续走好脚下的路。</p><p class="ql-block"> 2025年8月10日于张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