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古幽思

仙山

## 宦游录

郭文涓自剑阁而下，正值暮春三月。剑门峭壁如削，栈道悬于半空，下临无地。行旅至此，莫不股栗。郭文涓却立于栈桥之上，俯瞰深谷中奔腾的嘉陵江，但见白浪翻涌，声如雷霆。他想，当年诸葛武侯北伐，千军万马便是从此道出入，何等壮怀激烈。

入成都后，他先访扬雄故宅。宅在少城西南角，仅余断垣残壁，杂草丛生。扬雄曾在此著《太玄》《法言》，拟《周易》而作《太玄》，仿《论语》而著《法言》，欲以文章立言不朽。郭文涓抚摸着斑驳的砖石，想起这位西汉大儒晚年投阁自尽的悲凉结局，不禁怅然。墙角一株老梅斜出，花开正盛，暗香浮动，倒像是为这位寂寞的先贤作伴。

司马相如故宅在城北，规模稍大，尚存琴台遗址。郭文涓立于台前，遥想当年相如在此抚琴，引得卓文君夜奔的千古佳话。这位以《子虚赋》《上林赋》名动天下的才子，极尽铺陈之能事，一篇《长门赋》价值千金。而今琴台寂寂，唯有几只麻雀在台基上跳跃啄食。郭文涓忽觉文采风流，终究敌不过岁月消磨。

次日清晨，他踱至浣花溪畔。溪水清浅见底，两岸竹树环合，晨雾氤氲中，几间茅舍若隐若现。这便是杜子美流寓成都时的草堂了。郭文涓想起这位诗圣在此写下"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千古绝唱。杜甫一生颠沛流离，却将满腔忧国忧民之情倾注诗篇，三吏三别，字字血泪。溪边一块青石上，刻着"少陵野老"四字，笔力沉雄。郭文涓以手抚之，仿佛触摸到了那个沧桑的灵魂。

顺流东归，船入三峡。时值初夏，江水渐涨。瞿塘峡口，滟滪堆矗立江心，惊涛拍岸，声震峡谷。白帝城下，诸葛武侯八阵图遗迹隐约可见。郭文涓命船夫靠岸细观。但见乱石嶙峋，布列成阵，暗合八卦方位。相传当年陆逊追刘备至此，见此石阵而退兵。郭文涓想起这位蜀汉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篇《出师表》感动千古。而今永安宫废，八阵图残，唯有江水日夜奔流，似在诉说"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的千古憾事。

巫峡幽深，十二峰云雾缭绕。神女峰亭亭玉立，望霞峰金碧辉煌。时有猿啼自谷中传来，哀转久绝。郭文涓立于船头，见两岸绝壁如削，青天一线，不禁想起郦道元"两岸连山，略无阙处"的描写。船过秭归，他遥拜屈原祠，这位投江明志的楚大夫，与孔明一样，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典范。

西陵峡滩多水急，青滩、泄滩、崆岭滩，处处惊险。船夫号子声响彻峡谷，与涛声相应和。郭文涓见纤夫们赤足裸背，在峭壁间的纤道上匍匐前行，绳索深深勒进皮肉，不禁动容。他想，这滔滔江水，承载了多少血泪与悲欢。

下瞿塘，过江陵，郭文涓登上了岳阳楼。时值仲秋，洞庭湖烟

波浩渺，一碧万顷。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匾额高悬楼上。郭文涓凭栏远眺，见君山如黛，浮于水面；沙鸥翔集，锦鳞游泳。想起滕子京重修此楼，范公作记，都是为国为民的君子。自己身为朝列大夫，却只能在此发思古之幽情，未免惭愧。

黄鹤楼上，他见到了崔颢题诗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李白在此送别孟浩然，写下"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绝唱。郭文涓忽觉人生如寄，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难逃一死。唯有这长江之水，万古长流。

泛舟鄱阳湖时，正值雨后初晴。匡庐峰云雾缭绕，时隐时现。郭文涓想起与戴西岭同游小匡山之事。那日他们在李白读书台前题匾赋诗，戴君豪迈不羁，击节高歌《将进酒》，声震林木。而今独对此山，故人何在？郭文涓取出随身携带的酒壶，倾酒入湖，祭奠这段友情。

回舟中，他挥毫写下《游西山》。写至"参差金碧映"时，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这遒劲的诗句，能否如杜诗那般流传后世？郭文涓摇头苦笑。忽然一尾金鲤跃出水面，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金光，又倏然没入水中。他怔了怔，继而大笑。笑声惊起芦苇丛中一群白鹭，振翅飞向远方的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