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盛夏时节,亲朋盛情邀请去天台石梁镇避暑。这里地处天台山之巅,海拔800多米,云雾缭绕,气温比山下低5至7度。我们在一家农家院子里住了几日,仿佛住进了清凉世界。坐在院子里吃西瓜、喝茶、聊天,山风吹来,阵阵凉爽,这石梁的风便成为刻进血脉里的难以忘怀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万物皆有灵性,风也是,而石梁之风尤为如此。当风掠过窗棂,带着一些细碎的声响,像谁在耳边轻轻呼吸。这流动的生命,从天台山的山谷来,往无垠的旷野去,一路播撒着关于生长的密码。</p><p class="ql-block"> 晨光刚漫过树梢,风便成了最勤快的信使。我起床晨练,风便顺着衣袖钻进领口,与每一寸颤动的肌肉相触,把晨露的清凉揉进舒展的经络里。有人已在路边空地上打太极,那一招一式慢悠悠划开空气,风也跟着转个圈,仿佛在模仿那刚柔相济的力道,让每一个动作都有了流动的韵脚。</p><p class="ql-block"> 枝头的山雀是风的合唱者。风穿过枝叶时簌簌作响,鸟儿便亮开嗓子应和,清脆的啼鸣被风托着,在楼房间、田埂上、马路边打着旋儿。一位老农扛着锄头走向田野,衣襟被风掀起,像一面猎猎的旗。那些落在茄子上的风,会轻轻推着茄子摇晃,像是在催促主人早点来收获;沾了花香的风,会缠着赶早市的人衣角不放,把夏天的甜蜜送进每道笑纹里。这风里裹挟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香,还有农舍炊烟的味道——这是生命最原始的吐纳。此刻我突然懂得,所谓"舞动生命"并非虚言,当风掠过汗湿的脊背时,劳作便成了最庄严的仪式,锻炼便成了强身健体最有力的注解。</p><p class="ql-block"> 石梁的风吹过唐诗之路。"龙楼凤阙不肯住,飞腾直欲天台去。"描绘了诗人对天台山仙境的向往与超脱尘世的心境,李白千年前留下的诗句,如今仍在风里打着转儿,撞在摩崖石刻上,又反弹回游人的耳中。石梁的风是有记忆的,它记得寒山子踏过的落叶,记得徐霞客使过的杖藜,记得无数文人墨客在石梁飞瀑前展开的宣纸。此刻,我站在华顶山峰的杜鹃树前,忽然一阵疾风卷起衣袂——那分明是李郢《重游天台》"南国天台山水奇,石桥危险古来知。龙潭直下一百丈,谁见生公独坐时" 的猎猎余响。</p><p class="ql-block"> 石梁的风不仅凉爽,还吹来天台宗的和合文化,吹来千年隋梅的暗香。在千年古刹国清寺,我看着僧袍在风中鼓荡,忽然明白"和合"二字,就像风既吹动殿角的铜铃,也不拒绝掠过香客的鬓发。我凝视着国清寺墙上的寒拾问答,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躲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游人皆轻声朗读,这一问答,不仅展现了高深的智慧,更在世代传颂中,成为人们领悟人生真谛的宝贵箴言。这时忽然觉得有风穿堂而过,这难道不是"万物静观皆自得"的禅机吗。</p><p class="ql-block"> 石梁的风,吹来收获和希望。立秋前的山风开始变得醇厚,裹着黄熟的梨香。我晨跑至兴龙湾村时,遇上一位采摘了一大筐茄子和四季豆回家的老农,他站在风中笑眯眯地告诉我,今年种了两亩蔬菜,收入已有几千块,这里的高山蔬菜很俏,都是收购后供给上海等地市场的。石梁的风,吹熟了一丘丘沉甸甸的稻穗,吹香了一垄垄芬芳的瓜果蔬菜,吹响了田野丰收的乐章。</p><p class="ql-block"> 夜晚的石梁,那风更是惬意。石梁炊烟乐队表演者们在风中翩翩起舞,熊熊燃烧的篝火,点燃了这片高山上的热闹。一群返乡创业青年正用创意与热情,点燃了别具一格的“云端避暑”新经济。夜市、咖啡厅、啤酒餐厅,天空之境、情定石梁、紫藤花廊、朽木与重生等等,成为了人们高山纳凉的网红打卡点。石梁的风,吹亮了石梁的夜晚,炊响了乡村振兴的号角,吹红了石梁的避暑经济。为什么石梁人总爱说"等风来",原来风中藏着所有生长的密码,就像此刻小院门前那盆石斛,正借着夜风,悄悄孕育新的花苞。</p><p class="ql-block"> 石梁的风,从不停留,却从未离去。它在万物的呼吸里,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中。所有生长与奔忙,本就是同一场流动的盛宴。它是生命之风、和合之风、诗路之风、希望之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