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光

峰7479

你是我童年回忆的一束光。古运河岸的蒲草，把根须扎进软泥里。刚没过脚踝的软，托起直挺挺的茎秆，蹿半人高。夏夜风掠过，穗子簌簌摇，抖出细响。你从蒲草秆的缝隙里钻出来。光忽明忽暗，像被串起的碎星，一荡，一荡的。

我和伙伴早脱鞋，光脚丫踩进凉丝的湿泥。泥点子溅满身，胳膊、腿上星星点点，痒得直笑，谁都顾不上擦。你飞得不高，总在蒲草叶尖打旋。我们张手扑去，指尖欲触到光，你倏地钻进更深的草丛。惹得我们跟着钻，惊起片虫鸣。有人喊：“风慢些吹！”声音混着喘息飘远。风慢步，你飞得缓点，我们就多追段光影，多抓住几缕，不肯溜走的童年。

后来多年，蒲草仍摇，再没见过那样成片的光。直到加班深夜，骑车过老巷口，路灯昏黄里，忽瞥见墙根草丛一点忽明忽暗的亮，像极旧年蒲草间的你，捏车闸，停，看很久。

小时候追着你跑，只觉饶有趣味，光落之处，快乐便如影随形。人到中年方悟：当最后一盏灯在身后黯然熄灭，满屋子只剩烟蒂明灭的火星、空酒瓶伶仃的影子，四下里仿佛只剩自己一人。日子窘迫得捉襟见肘，太需要这般微光续命。

它不似年少时臆想的夺目，反倒像粒种子，在心底潜滋暗长，透着股生生不息的执拗。指尖烟缕漫至末端，灼肤的刺痛，惊回神思；忽而念起你在蒲草间的闪烁，原来最坚韧的希望，从非熊熊烈火，恰是这般微弱却执拗的光，轻声诉说：“再难，也有值得向前挪步的缘由。”

这几年，路过古运河畔的老桥，总忍不住停下车，望一望。河水慢悠悠地流，蒲草在岸边铺成青绿色的毯。可眼里的光，终究比记忆里稀子。偶尔会想：是你真的少了？还是手机光晃花了眼，难留意草叶间那点幽微的亮？

想起去年暴雨天，在桥洞下避雨，看见穿雨衣的环卫工，蹲在路边，把被雨水冲歪的共享单车，一辆辆扶起。雨幕里，他弯腰的身影像株被压弯的蒲草，透着股不肯折的劲。那一刻忽然明白：你从未真的走远。你变成了凌晨菜市场亮起的第一盏灯，变成了冬夜楼道里，为晚归者留的虚掩门，变成了无数人在生活里不声不响的坚持。其实这样的微光，比比皆是。

站在桥上，看暮色漫过运河，远处灯次第亮起。我们从不需要等谁照亮黑夜，像当年你，一点微光，让我们敢追着跑过夏夜。再黑的夜，只要心里住着细碎的亮，便不再害怕。

那些蒲草间的闪烁、岁月里的微光，早成生命星辰。它们微小，却让我们信：无论走多远，总有光在记忆里亮着、心底里暖着，引我们走向更亮的地方。

2025年8月10日

文/峰7479

（图源网络，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