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见秋凉雨

醉卧溪边石

晨，喜闻窗外淅淅沥沥，想雨中景色当别有一番情趣，急蹑足出户独自漫步于毛河公园，惟见细如蚕娘吐丝，密若鲛人缀珠，斜斜织就一张清虚的网，将天地笼在其中。未携雨具，任其吻我衣袂，亲我颊腮，初觉微凉，继而沁心，竟生出几分贪念来。

池边驻足，见雨珠坠入水面，刹那间绽成银粟，旋即漾开轮轮粼圈，一环叠着一环，如老僧念珠，似美人环佩，晃晃悠悠漫向塘心。碧翠荷叶上，雨珠更显顽皮，或滚或跳，似孩童戏耍于青茵，晶莹透亮，映着铅色天光，竟有碎玉流动之姿。偶有一两颗失足坠落，“噗”地一声入池，惊起细微波纹，与其他涟漪交叠，如琴弦轻颤。

转身望那褐色跑道，雨水洗过，更显沉实，如墨砚初磨，泛着温润光泽。跑道尽头，激水泱泱，原是昨日骤雨积成的水洼，雨珠坠入其中，溅起细小白花，此起彼伏，似无数玉蝶蹁跹。近旁白色桥栏，在沉云与墨竹间愈发夺目，雨丝划过栏柱，留下蜿蜒水痕，如素绢上淡墨勾勒，添了几分疏朗。

环视四周，杳无人迹。远处山影朦胧，如泼墨山水，只余青黛轮廓；近处树色苍郁，墨绿竹林与暗红高粱丛交杂，在雨中更显沉静。天地间惟余淅淅雨声，初听如素琴轻拨，泠泠然有太古之音；再听若情侣昵语，絮絮间藏着无限温柔；忽又似皓月泻辉，清辉漫洒，无声却沛然；俄而如幽谷流泉，叮咚作响，藏着几分灵动；转瞬又如高峰飞瀑，轰然倾泻，带着磅礴气势。千般声韵，万种风情，尽在这雨丝中流淌。

立于其间，恍觉天地为庐，雨为知己。衣湿而不觉寒，神清而忘俗务。念及宋玉“悲哉秋之为气也”，又思稼轩“天凉好个秋”，忽悟秋之妙，正在这凉雨之中——不似春雨缠绵，不若夏雨暴烈，更无冬雨凛冽，只以清冽洗去暑气，以沉静安抚人心。

雨渐浓，抬手拂去发间雨珠，竟觉不舍。然时已久，不得不归家。此一场凉雨，洗尽尘嚣，涤荡心魂，原来秋之况味，早已藏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藏在那荷叶上滚动的珠玑中，藏在独处时与天地相融的清宁间。

噫！天凉好个秋，此雨，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