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雨牵旧梦，山风叙同窗》

李嘉吾

　　七月，与旅美多年的发小暨老同学在南宁相聚，共赴这场跨越山海的重逢。

南下的火车像支银箭，劈开暑气蒸腾的雨幕，车辙里碾着的，是六十余载未曾淡去的惦念。车窗外的景致流动得急 —— 上海的玻璃幕墙刚退成模糊的剪影，广西的山就探头进来了。青的、黛的，裹着水汽，像极了记忆里那幅桂林山水挂历，只是此刻更绿，更润，连风里都飘着清浅的桂花香。

我们要去南宁，见那些曾在操场追跑的少年。如今他们该添了多少白发？还要一起去涠洲岛看海，去德天大瀑布听涛。那些年少时在日记本里反复念叨的 "远方"，终究要和最亲的人一同踏遍。

站在南宁市中心，春笋般的高楼刺破云层，恍惚间却叠印出当年的教室。我们总爱趴在窗边看操场，看阳光如何漫过栏杆，看粉笔灰如何轻吻课桌，看蝉鸣如何爬满梧桐；坐在后排偷偷画漫画，画老师的眼镜片，画同学的橡皮擦，画黑板上的方程式。那些细碎的瞬间，像此刻落在肩头的阳光，暖得让人鼻酸。

最难忘的是那几位年逾古稀的老同学。知道我们从上海来，半个月前就开始念叨："得让他们尝尝酸嘢，还有广西有名的油茶"" 涠洲岛的日出一定要看，但可别遇上刮风，不然就麻烦了 "。我们并排走在骑楼老街，粉店的香气漫过街角，百香果的甜浸润舌尖，荔枝的汁沾湿指缝，连空气里都飘着东道主的热忱。

我们看过涠洲岛的蓝，那是海水揉碎了天空的蓝；看过德天大瀑布的白，那是山雨撞碎了岩石的白；尝过羊肉粉的鲜，那是烟火煨熟了岁月的鲜；尝过老友粉的香，那是情谊熬浓了时光的香。可最记挂的，是彼此眼里闪烁的光，是历经千帆仍未改的纯。

原来所谓 "到家"，从不是熟悉的街景，而是有人把你的过去记得比你还清楚，把你的喜好藏在每一个细节里。离别的火车再启动时，窗外的山水又成了流动的画，只是这一次，画里全是他们的影子 —— 那些一起数过星星的夜晚，星光落在我们年轻的睫毛上；那些互相抄过作业的晨光，字迹刻在我们成长的年轮里；那些久别重逢的拥抱，温度烙在我们老去的掌纹中。早把 "同窗" 酿成了 "家人"，不管隔了多少山水岁月，见了面，还能像当年那样，把日子过成带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