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趣（129）：陟屺亭与金凤藻

之峰

开栏的话

华夏大地上，亭亭玉立，为古迹代言，给名胜添彩。醉翁亭、湖心亭、陶然亭、爱晚亭、牡丹亭、风波亭、乌江亭等等，一亭一故事，一物一风情。这几年，之峰在追寻古诗人足迹、漫游大江南北名胜的同时，也关注了百余座古亭，收集了许多与亭子有关的诗词歌赋、趣闻轶事……

陟屺亭

陟屺亭[zhì qǐ ting]，位于浙江省杭州市西湖烟霞洞后山，始建于清宣统三年（1911），乃晚清金凤藻女士为其母所建，取《诗经·魏风·涉岵》：“陟彼屺兮，瞻望母兮”句名之，并刻有“陟屺”二字以寄托哀思。

“陟”意为登高，“屺”为山名。自《诗经》始，“陟屺”二字便成为母亲以及思母之情的代称。唐诗人元稹《追封李逢吉母王氏等制》：“孝子之於事亲也，贫则有啜菽之欢，仕则有捧檄之庆，离则有陟屺之叹，殁则有累茵之悲。”清末学者钱谦益《南京光禄寺少卿冯若愚母钱氏加赠宜人制》：“为歌念母之诗，弥深陟屺之叹。”是也。

金凤藻是晚清文人，当时，她正与丈夫在西湖边养病，闲暇时分，与丈夫相伴，遍览湖山名胜，走到地处南高峰山腰时，发现游人稀少、烟霞缭绕的烟霞洞，顿觉这就是她寻找多时的幽邃之景。就在烟霞洞流连忘返之时，金凤藻不禁回忆起自己已故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一位大家闺秀，早年喜爱游山玩水，尤其喜欢清雅幽静的环境。想到如今觅得烟霞洞这样难得之处，却无法和母亲共同享受，不禁怆然涕下。为寄托思母之情，她与丈夫在烟霞洞口附近建造了这座亭子，命名为陟屺亭，撰写了一篇《陟屺亭记》，流传至今。

关于金凤藻，还有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有一年，金凤藻患了严重的喉疾，丈夫周光松衣不解带地看护。在丈夫的悉心照料下，金凤藻的病痊愈了，可就在次年，周光松却死于同一疾病。金凤藻悲伤至极，追随丈夫殉情而死。

斗转星移，悠悠百年时光已过，而“爱如烟霞”的往事，却被镌刻进了山水间的楹联中，令人久久感怀。

烟霞洞景区诸建筑均源于清末民国时期，后有损毁者亦大多予以按原制重建或修复。唯陟屺亭历经百年除几次修缮之外基本没有变化，初始亭柱上刻有一副金氏自撰楹联：

三月湖光杭郡景；

六朝山色秣陵秋。

上款：民國丁卯（1927） 下款：古閩十齡童。 但风雨沧桑，刻文多已毁损，仅“三月湖”、“六朝山色”等几个字尚清晰可见。“秣陵”：曾是南京的旧称。

陟屺亭石柱黛瓦，六角缵尖，设座板凳，湖石围脚，居中设石圆桌一具，雅致而端庄。亭内保留多处摩崖石刻，包括北宋至民国时期的题刻，其中最早一方可追溯至北宋熙宁七年（1074），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价值。

这座亭子还见证了胡适与曹诚英的凄美爱情。1923年4月底，北大教授胡适因病来到杭州休养，巧遇小他11岁的表妹、曾经也是他婚礼上的伴娘曹诚英。曹诚英是个才女，当年就暗恋上了风度翩翩的胡适，并与之一直有书信往来。后因不满包办婚姻而离婚。为摆脱烦恼，曹离家到杭州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就读。胡适经朋友帮助，入住烟霞洞清修寺，正值学校放假，曹便搬过来同住，以便照顾左右，胡适也抽空给曹诚英补习功课，“烟霞洞之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胡适在杭州呆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除了到一些学校演讲和接待访客，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和曹诚英一起度过的。他们一起写诗，一起游湖，一起赏花，一起看月。在这段短暂的感情中留下最动人的画面，就是胡适在陟屺亭中为曹诚英讲读莫泊桑小说《遗产》。不得不说，那时的胡适确实对曹诚英动了真心，是胡适一生中爱情最充实和温馨的“神仙生活”。

“九一八”事变，蒋介石出山来到杭州住烟霞洞。从此这里便开始变得愈加浓墨重彩，许多影响中国命运的思想与决策便从此处向外传递。又过了六年，在“西安事变”的影响下，国共开始共谋合作：周恩来、潘汉年等人来到烟霞洞，开始了与蒋方的艰苦谈判。而就在谈判桌旁，便是烟霞洞中已有千年之久，早已经见过无数沧海桑田却始终端庄如初的观音菩萨像。

陟屺亭下走出几分钟，一块“大好湖山”石刻出现在山崖上。这几处摩崖石刻以民国作品为多，有“湖山幽邃”、“仿若登仙”等。

陟屺亭迤西25米左右是佛手岩，因洞口有一大石，如手掌下垂，筋节明晰，指爪葱倩，故称。

周边摩崖石刻随处可见

民国二十三年六月九日，陇右学者张维、甘边宁海镇守魏敷滋、陇东镇守署魏鸿发、博学多艺才子黃文中寻幽至此，观宋、明旧題字刻石记游。

亭向上的山路边有一“无门洞石窟”。峭石巉岩，壁立数仞，可视而不可登。洞深丈余，左右镌罗汉十六，均为明代作品，刻工精致，十分难得。因地势险峻，多次免于灾祸，才得以保存。

石窟前新近落成单檐四柱方亭一座，题额“无门洞”，后柱悬挂楹联一副：

一界江流天地外；

四围山色有无中。

唐王维《汉江临眺》中有“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名句，楹联作者借诗句做了很好的发挥，视野顿觉开阔。

南高峰顶上有一座骋望亭。“骋望”取自明代田汝成《荣国寺》诗“飞塔中天起，清秋骋望来”。骋望亭上原有一副楹联：

不畏浮云遮望眼；

只缘身在最高层。

联语出自王安石《登飞来峰》诗句，不知为何被撤除了，可惜！

烟霞洞左侧还有一亭，曰“舒啸亭”。舒啸亭踞于高台，临崖而立，倚山面谷，有点“舒啸”的感觉。亭名源于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俨然退隐田园后的畅怀纵释之情。亭柱楹联：

一角夕阳藏古洞；

四围岚翠接遥村。

“岚翠”：山间青绿色的雾气。“遥村”：远方的村庄。上联由远而近，下联由近及远，意象鲜明，如在眼前。

在烟霞洞景区，无论是陟屺亭，还是骋望亭、舒啸亭，除了有点缀景致、供游人歇息的作用外，也是一种历史文化的传承，更是一种心灵情感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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