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历史的阴影一匈牙利恐怖屋

杜良华

自欧洲多瑙河之旅回来后的两个多月里，我在美篇里已发表了多篇游记和视頻，一幅幅美景在眼前闪过，《蓝色多瑙河》時常在耳畔回响。但是，当我在夜深人靜，独自回忆起整个匈牙利的旅程時，有一片阴影总是悄然飘过心头，一种黯然而压抑的情绪开始蔓延，如同无形的手揪住我的神经⋯那片阴影就是匈牙利布達佩斯的恐怖屋。

安德拉什大街原名共和国大道，近2.5公里长的标志性的林荫大道从1882年开始建造，到1885年建成。大街两边是美丽的新文艺复兴宫殿和房屋，有李斯特音乐学院和匈牙利国立歌剧院等。这条街上也聚集了众多国际一线品牌，被人们称作是匈牙利版的“香榭丽舍大街”和全球城市建筑风格画廊，2002年安德拉什大街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然而，这条街上还有一幢对匈牙利人民或许更为重要的建筑，它与上述的美好与辉煌无关，它有着一个与这条街道的浪漫色彩格格不入的名字一“恐怖屋”。

恐怖屋博物馆是在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多支持下建立起来的。2002年2月24日，恐怖屋揭幕，时任总理欧尔班说:我们如今将那些恐惧和仇恨都关进了这座大楼，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们未来的生活当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当忘记这一切！

这幢位于安德拉什大街60號的灰色建筑，是一栋地下1层、地上4层的砖瓦结构楼房，建于1880年，最早是贵族的私宅。

現在这里有那段至暗时刻的历史记忆与情景再现，是一处以历史背景为依托的沉浸式体验场所。参观者将穿越至20世纪的黑暗时期，亲历二战及冷战年代的恐怖氛围。

在1914年开始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奥匈帝国因战败而解体，匈牙利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领土，成了中欧地区最弱小的国家。从此，极右翼的民族主义思潮在匈牙利盛行。1937年，匈牙利的纳粹组织开始租下这栋建筑作为办公室。1939年，纳粹的箭十字党成为匈牙利议会第二大党，安德拉什大街60号便成了它的主要活动中心之一。那之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从纳粹的秘密警察到前苏联的政治警察，都将这栋大楼作为总部。它，见证了一次又一次政治恐怖活动。

二战后期，德国人扶植起以箭十字党为首的傀儡政权，将大批的未成年男子送上战场与德国人并肩作战，并对境内的犹太人进行疯狂迫害，强迫犹太公民佩戴黄星徽章，随后被驱逐到德国的死亡营。执行这一切罪恶任务的重要机构便是当时设在安德拉什大街60号的箭十字党。

1945年，苏联军队攻占布达佩斯，很快，匈共的秘密警察机构在这座大楼里成立了。

许多箭十字党掌权期间的旧警察和纳粹军官受到了新政权的重用。因为他们在旧政权下练就的抓捕、审讯和拷打犯人的本领在苏联顾问的眼中成了十分宝贵的“专业技能”，因此这些人便成了建设新政权的“有用资源”。当局规定，这些人只要做出改变政治信仰的声明，便可以编入政治警察局，继续从事他们的老本行。

正是基于这一历史，如今这座独特建筑被改建成了博物馆，匈牙利人将其形象地命名为“恐怖屋博物馆”。

恐怖屋位于市中心安德拉什大街的历史文化街区。这幢建筑有一个特殊的屋顶，由阳光穿过镂空屋顶泻下的影子，组成一个大写的词组:TERROR(恐怖之意)和图标“箭十字”及“五角星”，格外引人注目。

大楼外墙上悬挂的红色标语上，醒目地写着匈牙利在黑暗時期被枪杀、流放和监禁的人数。

大楼外墙的腰线上，一張張遇难者石印照，沿著外墙四周贴滿了一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絕大多數是年轻人。

这是大楼门外的政治恐怖纪念碑，由匈牙利国家遗产研究所安置（碑文比较长，详细內容可以自行扫描翻譯）

摘要：从三十年代末开始，60号一直是箭十字党总部，在1945 年后被匈牙利獨裁政权的政治警察接管。現在，这里是人们被拘留、折磨和杀害的历史纪念地。

大楼入口处，沿街矗立着一座铁链墙的艺术装置，象征着冷战时期的铁幕。

恐怖屋大门内有两座大理石碑，

黑色大理石门板上镌刻着：“纳粹时期箭十字党恐怖暴行 2002”

红色大理石门板上镌刻着：“共产恐怖暴行再现 2002”。

注：2002是博物馆开馆的年份。

进入大楼，首先映入眼帘令人震撼的是一辆军用坦克，长长的炮筒直指前方，足有两层楼高。它的身后，高达四层楼的墙面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在这幢楼里被迫害至死者的像片，恐怖气氛瞬間涌来。

进入博物馆展厅，前言赫然夺目：“必须承认过去"。

这是一个沉重的关于匈牙利和欧洲的一段历史的回忆。馆内设有多个主题展区，通过逼真的场景还原和多媒体技术，使参观者感受到那段历史的沉重、压抑与残酷。展览非常紧凑，各种视觉和听觉的体验，以及各种不同房间的不同设置和实物展出，对那一段历史有一个比较直观的印象。

此外，还有定时举办的导览讲解活动，帮助游客更全面地理解每个展区背后的故事。

这道墙是由肥皂砖砌起来的，每一块砖上都刻着一位受难者的名字。墙上电视机不断播放着反映当时情况的视频。

这一间间小屋中装有视听设备，可以看电视听录音，了解当年发生在大楼里的悲惨往事。视頻在平静的画面下暗流汹涌，随着解说声渐起（虽然很多听不懂）氛围逐渐紧张，心也随之颤抖，一种本能的恐惧油然而起。

关在恐怖屋中的人，在持续数周难以想象的酷刑审讯中，许多受害者死亡。

一群告密者，一支影子部队，在工厂和办公室、在大学和教堂、在广场和剧院，无处不在地记录着看似可疑的人的每－句话和每一个动作。这些告密者得到了占领当局的全面支持，以及在意识和实践方面的指导。当时没有人能感到安全，一个专制政权下每三个家庭中就有一个人被杀害或虐待。

窃听汽車。

二楼的展馆是关于德国纳粹和前苏联时期匈牙利国家安全局的实物展出。其中一个展馆内在墙边设置了几部旧的拨轮式电话，拿起来听还有非常真实的男人声音从耳边传来，缓缓向你诉说封尘的往事。

其实，展馆的這些区域是不允許参观者拍攝的，一開始我们不知道就拍了几张照片，幸运的保留下來了。

在博物馆一个展厅墙面上，反复播放的视频，讲述1944–1945年间匈牙利纳粹箭十字党残酷迫害犹太人的悲惨历史。

馆内珍藏了大量相关纳粹德国和苏联的资料和纪录片段，现场的气氛非常压抑。

曾经，这张办公桌的主人，是三位不同时期恐怖屋的领导人，掌握着生杀大权，权势熏天。报应的是，这三个人最終都被最高当局处以极刑，死在恐怖屋里。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揭示一个深刻道理：极权统治下没有一个人是绝对安全的。

1958年6月16日，前匈牙利总理、改革派领导人纳吉·伊姆雷，在这幢恐怖屋里被处决。

当时，二楼的一个房間被布置成法庭的模样，主席台上的大屏幕播放着对纳吉进行审判的所谓实况。当局显然是想展示，这是一次公开公正的审判，但位于房間一侧墙壁上有一道虚掩着的暗门，里面是一个小隔间，摆放着桌椅和电话，墙上还挂着苏、匈領導人的画像。显然，台上的审判只是个形式，最终的结果早已被当局定论，并通过这个通讯室传达给了负责审判的法官。

三楼还有个叫作“双重占领”的展厅，通过大量的影像资料展示了两大强权对于匈牙利的先后占领。

在博物館参观时，我們想在此拍張照片留个纪念，但到处是阴森森的环境难以取景。正在犹豫不决时，在一个展厅里看到了匹诺曹，虽然寓意也不好，但总算沒那么阴暗。管理員也善解人意，主动帮我们拍下了这张紀念照。

这个玩偶匹若曹，是意大利著名寓言故事中的主人公。由于匹诺曹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的经典设定，这一形象在现代网络文化中被抽象为“谎言识别器”的象征符号。当人们调侃或揭露他人言论中的不实成分时，会使用“匹诺曹警告”“鼻子要长了”等表述。

在这个展厅中，第三个斯大林雕像有个匹诺曹的长鼻子。

在匹诺曹身后的墙上写满了各种誓言,譬如其中一则：“我们向您发誓，列宁同志，我们将光荣地履行您的最终愿望。斯大林”

参观完楼上三层展厅后，我們乘电梯到地牢区，电梯内播放着纳粹如何行刑的恐怖片段😱。

牢房。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局把这栋大楼连通它周边的建筑群地下层，全部改造成地牢房和刑罚室，阴森恐怖。

秘密警察审讯室

绞刑架

全部参观完毕再返回大厅，此一刻才更深刻地明白这坦克和背后照片墙的意义。匈牙利的民主是经过多少人的血与泪才走到今天的地步，每一个名字和照片都是这段沉重历史的见证。

恐怖屋是自纳粹时期遗留下的历史痕迹，也是让后辈打开时光之门的重要钥匙，它见证了匈牙利20世纪历史上两个可耻而悲惨的时期。

古拉格、奥斯维辛、红色高棉，很多历史都在沉默中被人渐渐淡忘了。恐怖博物馆虽然有点压抑和恐惧，但是讓我们补上了欧洲历史长河中的一课，非常值得！

全篇写完，我長舒一口气。心无所累，清醒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