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非如烟

好自在

　　前些日子参加了一个饭局，与局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父（母）亲辈在“五·七干校”的子女，当年都是小孩子，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还只有五六岁，大伙儿一起在暑（寒）假玩耍的发小。现在有几位已经退休，升级为爷爷奶奶了；有几位已退居二线了；还有几位仍在职场奋斗不已。从最初的玩伴算起至今已跨越半个世纪了，在席间，大伙儿仿佛又回到童年的快乐时光，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过往清新而纯真的岁月，把大家带回了遥远而美好的少年时代，相见聚会，甚是欢喜，叙述往事，历久弥新；年少笑貌，逐渐回现；人间温暖，友情长存。

当年的“五·七干校”，地处奉化尚桥头笔架山脚下，与奉化茶场相邻。在我的记忆里，最初创办时期条件是极为艰苦的，大概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在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运动中，一大批受到冲击批斗的当权派、走资派、知识分子被下放到干校劳动改造，我是亲眼目睹这批老前辈在荆棘遍地、野猪毒蛇出没的的荒山野地，建造起一排排的土坯房。他们栉风沐雨， 筚路蓝缕，白天在农场劳作，晚上集中学习检讨，在肉体与精神上都受到了双重“锻炼”，也有个别人因不堪批斗与折磨，选择了轻生。对于这一段历史，至今己经过去了这么久，现在似乎都不太去提及了，只有少数几位已过世的如季羡林《牛棚杂记》、杨绛《干校六记》等著作中有所记述。文革，不同于以往中国历史上的政治争斗，如司马迁是为李陵辩解，触怒汉武帝，获罪下狱而遭受宫刑；北宋的苏东坡因作诗“谤讪朝廷”(著名的“乌台诗案”)被拘至京师下狱；明代的王阳明因宦官刘瑾擅政，逮捕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王上疏论救，触怒刘瑾，被谪贬至贵州龙场当龙场驿栈驿丞。这些人的被贬遭遇都是个体行为，而文革这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史称“十年内乱”，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严重灾难。直到上世纪的七八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从阶级斗争为纲转向经济建设为中心，干校恢复为党校，一大批被打倒的老干部、知识分子被平反昭雪，我的父亲也在这个时候被恢复党籍、恢复工作。往事并非如烟，时间终会过滤一切泡沫，留存真相。但愿能记取教训，不要再重蹈覆辙。

也许是年少无知，无从理解当时在干校劳动改造的父（母）亲辈们所受到的苦难，反而是他们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斗争精神鼓励着我们。在暑期里，大人们带着我们去学习游泳，打乒乓球，教骑脚踏车。记得有一次还给我们做了一面小红旗，由我做旗手带着小伙伴们去爬干校南边的高山，因山石嶙峋，无路可走，只能半途而废、惺惺而归。有时候，小伙伴们会趁大人们午休时，偷偷结伴一起去茶场梨树园里拣落在地里的梨头，捉金龟子、天牛和知了，去干校农场地里摘西瓜、蕃茄和青瓜；在寒假时，天降大雪，大人们就与我们一起滚雪球、做雪人、打雪仗，与我们一起下象棋、下五子棋、吹吹笛子等。干校的图书室里，订有《人民日报》、《参考消息》等报刊杂志，《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以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茶花女》等中外名著都有藏书，小伙伴们都有所阅读，早早就与社会上普通的孩子见识不一样。这些在干校劳动改造的父（母）亲辈们原本是老干部、知识分子，都是多才多艺的，有的会唱京剧，在傍晚时分散步于郁葱的茶树丛中，引吭高歌一曲，革命样板戏《红灯记》、《红色娘子军》、《白毛女》、《智取威虎山》等曲调张口就来；有的会拉拉二胡《二泉映月》；有的门前屋后种植各色花草，如紫茉莉、满堂红、鸡冠花、牵牛花、茉莉花等，花团锦簇，绚丽灿烂。当时的大人们虽然身处挨批受斗的境遇，但精神状态依然是奋发向上、积极乐观的，一副任凭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的模样。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这一代的成长。但干校给我们的父（母）亲辈与我们这代人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单就每个家庭的变故就已经是天翻地覆了，像我们家原是居住的奉化城里厢孔圣地的，父母亲分别是在机关与学校工作的，因文革运动彻底打碎了原本的生活模样，一家五口顿时分崩离析，夫妻分离、母子分离，家不成家，聚少离多，像我当时也只有在暑（寒）假去干校与父亲见面团聚。其他小伙伴家庭情况基本与我们家的情况是类同的，有的来自省级机关，有的来自杭州高校，有的来自军队等，家庭是首当其冲的。所以，文革将多少原本安稳、幸福的家庭推向了灾难的深渊，确实是一场祸国殃民的政治运动。只是当时我们年少懵懂，天真单纯，无从知晓。

相比于我们的父（母）亲这一辈人，我们这一代人（出生于六七十年代）是比较幸运、比较幸福的了。长在红旗下，生在新社会，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的全过程，我们是亲历者、建设者、参与者，也是改革开放红利的得益者。我们今天偶聚相会，追忆过去，有感而发，并不是要去憎恨过往，而是平心静气地看待过去了的这段历史，记取历史的经验教训，是为了今后的路走得更稳健、更踏实些。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国家倡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正在实现。

　　行文至此，面对岁月悠悠，时光匆匆，还是有点感概，可以这么说吧，经历是一个人成长的基石，有什么样的经历，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我们这些小伙伴在特定的历史时代相遇在一起，共同经历了这一段人生历程，有着共同的记忆，共同美好时光，这一段经历成为了我们各自人生路上的烙印，伴随并成就了我们现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