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酒局耽搁的夜晚

冰儿（拒聊）

　　晚上十一点半，当我从洗手间吐完第二轮，扶着墙挪回包间时，那群“兄弟”们正拍着桌子吼着周华健的《朋友一生一起走》，声嘶力竭得像要把天花板给掀下来。

　　掏出手机瞅了一眼，好家伙！滴滴的排队人数居然都排到30多位啦！胃里刚平息的惊涛骇浪又开始蠢蠢欲动，脑瓜子嗡嗡地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单曲循环：老子明天还要上班啊！

　　这场违心的陪喝，到底能怪谁呢？

　　下班回家，我明明只想瘫在沙发上翻两页书，茶几上的手机却“嗡嗡”震个不停，屏幕上“老李”两个字跳得刺眼。刚接通，那头的熟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赶紧出来喝点，还是咱几个老伙计，就等你了。”背景声音里，酒杯碰撞的脆响像催命的铃铛。

　　我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喉咙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前天晚上宿醉的头痛还在太阳穴隐隐作祟，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这几个所谓的“老伙计”，是我进入户外群时最先熟络的人。比起群里其他人，真能用“亲如兄弟”形容。每逢周末，必定约在一起爬山、徒步，周内也隔三差五地凑局，哪怕就着一碟花生米，都能灌下两三瓶白酒。聊起天来，更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经常一聊就到后半夜，仿佛第二天不用上班似的。

　　那时候总说“哥们要常聚聚，别让生活冲淡了交情”。目的单纯得很，大家因为同一兴趣爱好凑到一块儿，自然要抱团取暖、共享资源。这话听着暖心，于是聚会变成了周周不落的酒局。老李的电话一来，我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不去？显得不合群。去了？今晚又得当回人体漏斗。

　　换了衣服，打车匆忙赶到餐厅。推开门，包厢里的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闷得人发慌。阿哲果然举着酒杯堵在门口，“你可算来了，赶紧自罚三杯！”说着就往我手里塞了个斟满酒的杯子，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手腕处洇出一大片湿痕。

　　这所谓的“酒场规矩”，杀人于无形。“打一圈必须喝完一大杯”、“迟到者自罚三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条条框框加起来，比刑法条文还要细密，关键还没有人上诉。

　　瞅了眼桌上的酒瓶，已经下去了大半。一咬牙，按规矩执行呗。三杯喝完刚坐下，子涵就凑了过来：“听说你在跟进那个新项目？有啥内部消息不？”我刚开口说还在筹备，他已经转头跟阿哲碰杯：“我跟你说，我那个客户简直是个奇葩……”

　　桌上的菜几乎没动，酒却一杯接一杯地干。建军端着酒杯凑过来，眼圈红得像浸了酒的草莓。又是那套“梦见前女友”的台词，连哽咽的弧度都和上周一模一样，听得我想当场给他颁个“最佳悲情男主角”奖。

　　“喝了这杯，啥都过去了。”我举着杯应付着，心里清楚这话不过是酒桌上的客套，跟“改天请你吃饭”一样不可信。一仰头，白酒灌进喉咙时，辛辣像烧红的小刀子顺着嗓子一路刮下去，烦躁感顺着血管往上涌。

　　阿哲突然拍着桌子喊：“哥们，你这杯可没喝完啊，是不是不给面子？是不是真兄弟？”周围立刻爆发出哄笑，个个盯着我的杯子吼：“你咋跟兄弟们玩上套路了？”这话杀人诛心！我盯着杯底剩下的小半杯酒，上周体检报告上“尿酸偏高、转氨酶过高”的字样在眼前晃悠，胃里猛地一抽，那股熟悉的酸液涌到喉咙口。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才压了下去。最终还是咬着牙，仰头灌下那杯“感情铁”。53°的白酒灼得食道阵阵发麻，也烧掉了最后一点侥幸。

　　酒过三巡，他们聊股票基金时，我插不上嘴；我说起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多离谱，他们正忙着碰杯，没人接茬。我像个局外人，坐在自己的“兄弟”中间，手里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晃荡的酒液里，映出张自己都觉陌生的脸。

　　散场走出饭店时，晚风一吹，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建军搂着我的肩膀，脚步虚浮地哼着跑调的《单身情歌》。我望着路灯下拉长变形的影子，突然觉得这夜色，比酒杯里的酒还要稠，还要让人窒息，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以为惨的只有身体？不，身体被灌得难受，钱包也没能在这场“酒精狂欢”中幸免。账单上的数字，像KTV里撕心裂肺的嚎叫，精准地刺穿了我本就不厚的钱包。

　　现在的小聚早不是当初的大排档配啤酒了，档次上去了，钱包却瘪下去了。人均两百的网红火锅只是开场，像热身运动；转场去KTV唱到嗓子沙哑，算是中场休息；最后还得打车送醉成烂泥的“兄弟”回家，这才是终极大BOSS。结账时瞅着账单上的数字，我默默算了算这个月的开销：这已经是第三场酒局，每月不到一万的工资，三场就干掉我四分之一。

　　关键这钱花得实在是冤啊，回家躺床上回忆了半天，结果连吃了些啥都记不清楚，就记得出租司机那句“兄弟，吐车上再给100洗车费啊”。可我知道，下次这些“老伙计”再打电话来，我大概率还是会出现在酒局上，就像被无形的线牵着，身不由己。

　　比身体和钱包更累的，是装出来的“情绪价值”。明明上班已经累成了狗，下班喝酒还得装嗨，简直比演员还敬业。建军失恋，我得陪他骂前女友“眼瞎”；阿哲被领导穿小鞋，我得跟着义愤填膺，拍着桌子大骂“太不是东西”；子涵炒股亏了钱，我得安慰他“破财消灾”。

　　可轮到我想说说项目上的糟心事？不好意思，他们正忙着抢麦唱《海阔天空》。久而久之我才明白：这酒局哪是放松，分明是来“上班”的，还是自己掏钱的那种。

　　说到底，所谓的“老伙计”小聚，不过是集体表演的社交假嗨，像小时候过家家，太认真就输了。

　　下次再有人喊“就差你了”，我会直接甩出四字真言：“喝头孢了”。毕竟真朋友哪会逼自己拿肝当过滤器？哪会让自己拿命陪他们喝？他们绝对懂得：能一起爬山看日出，就别一起拼酒到日出，毕竟一起爬山好歹还能看风景，一起拼酒只能对着马桶忏悔了。

　　至于那些靠酒局攒的人脉，也想通了：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你若衰败，酒桌上的兄弟比蝴蝶飞得还快。

　　说到底，成年人的社交就该像体检报告那般，真实且对自己负责。毕竟凌晨的急诊室，可没人陪你唱“朋友一生一起走”。真到了要洗胃的份上，谁还管你是不是“自罚三杯”的规矩人？护士只会跟你说：“家属签字、缴费”。

　　唉，都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怎么还不知道成年人社交守则第一条？先救自己再救场，保住小命，才有资格谈江湖义气。

　　路边的车终于排到了我，拉开车门时，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体检报告，以后还是对自己、对家庭负责点好。兄弟们，这杯，我先以茶代酒，敬自己往后敢说“不”的勇气。以后，谁爱喝谁喝去，反正我不奉陪了，我的肝和钱包都需要休息，比我还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