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连载】父亲的抗战十四：抗日志士*下

白云纸鹤

　　我的父亲1925年9月出生在山西省榆社县城关镇。1938年2月，榆社城遭日本飞机轰炸，奶奶不幸罹难，住宅化为废墟，从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同年6月，十三岁的父亲在榆社双峰镇参加八路军，此后父亲在太行山坚持抗战七年，参加了“百团大战”、“反五一大扫荡”等战斗，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下坚定信念、顽强坚持、多次死里逃生，坚持到抗战胜利。

父亲饱蘸心血和情感记载了那段艰辛的抗战历史，十分真实、感人。为纪念抗战胜利八十周年，在此十四节连载，以食读者。

1、兵荒马乱 2、停课闭校

3、母亲罹难 4、流离失所

5、投身抗日 6、参军报国

7、敌后抗战 8、艰难图存

9、绝处缝生 10、顽强坚持

11、边区轶事 12、回看抗战

13、抗日志士*上 14、抗日志士*下

本文摘自父亲遗作：《太行山的儿子—小八路周焰的生平纪实》

我的旅长范子侠——

　

我参军时在八路军129师独立支队，1940年春整编为129师新编第十旅，旅长范子侠。

我记得范旅长30岁左右，身高有一米八，长着圆形透着黑红色的面孔，穿一身深灰色的粗布军衣，腰间扎着宽宽的皮带，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职业军人的英武气概，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很热情。

　　范旅长是江苏丰县人，高等小学毕业后入中学半工半读，后来到东北军当兵，被选进天津，入东北军随营学校学习，毕业后在东北军历任参谋、排长、连长、营长、团长等职。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范子侠因不满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愤然辞去军职，1933年赴张家口参加察绥抗日同盟军任团长，在康保、沽源、宝昌、多伦等地区对日军作战。1935年他参加绥东抗战，后被国民党特务逮捕入狱。抗日战争爆发后获释出狱，在河北无极、藁城、新乐、行唐一带组织抗日义勇军。

1939年11月，范子侠接受共产党领导，将所部改编为八路军平汉日游击纵队，任司令员，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0年2月，范子侠率部转战山西武乡八路军总部附近，5月上旬指挥部队参加白晋铁路破击战，所部整编为八路军第129师新编第十旅，任旅长，活动在山西祁县、太谷、昔阳、寿阳、榆社、和顺及河北元氏、赞皇一代，常常给日寇以出其不意的打击。范旅长是一位侠肝义胆、坚贞不渝的抗日英雄。

　　1941年初，我从旅卫生处护训队毕业后，留在旅卫生处机关工作。范旅长患有严重的沙眼病，处里派我到范旅长身边给他洗冲眼睛，归司令部四科张科长直接领导。我用2%的硼酸水，早晚按时给范旅长冲洗两次眼睛，有时他工作太忙就让我稍微等会儿，这样我有幸经常接触到这位旅长，相处了大约两个多月吧。

在一次战斗中，我亲眼见到了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一二九师刘伯承、陈赓、陈锡联等高级将领指挥作战，十旅范子侠旅长也在其中，他亲自率领28、29团参加战斗。范旅长身先士卒，带头冲击日寇阵地。彭总批评他说：“指挥员就应该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应冲锋陷阵。”可是，彭总当时也是站在突击连的位置上。这些抗日前辈一上阵地，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1942年初，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实行“精兵简政”、“主力部队地方化”，新十旅和太行二分区合编，范旅长带着29团去开辟太行六分区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听说他光荣地牺牲在抗日战场上了。

　　1942年2月12日，在沙河县柴关一带反扫荡作战时范旅长不幸中弹，子弹打在他左肩下的大动脉上，血流不止。范旅长被抬进柴关村时，神志还很清醒，他望着一张张熟悉的、挂满泪珠的脸，微笑着断断续续地说：“不要为我难过，得了这次教训，我们应该好好整理地方武装。我们的地方武装，还太差啊！”说完，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时年34岁。

范子侠将军牺牲后，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长刘伯承、政委邓小平在《新华日报》撰写了纪念文章，称：范子侠将军是模范的布尔什维克，是最忠实于中华民族解放事业的战士。

我的队长李德生——　

1943年春天，太行二分区领导决定办一期军事干部轮训班，学员都是二分区各正规部队和各县地方武装中的连级军事指挥员和参谋，约40名左右，时间半年。当时，我在太行二分区卫生部工作，卫生部领导派我到轮训队任临时卫生员。

队部有一个勤务兵、一个司号员，再就是我这个卫生员了。轮训队队长李德生、政委肖克都是老红军。过去我从未见过他们，只知道李德生队长是我们分区30团的英雄团长。他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脸膛，二十七、八岁。他简单地问了一下我的简历，就向我提出了要求，说：“学员都是二分区正规部队和八个县大队的连一级军事指挥干部，每天必须到各班巡诊一次，保证他们不生病或少生病，特别是不要得大病住院。”交代完任务，他突然说：“我考考你，你说馒头是药吗？治不治病？”这样荒唐古怪的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随口回答他：“馒头是药，能治病。要是饿得虚脱了，吃两个马上会好。”他听了竟哈哈大笑，还不停地鼓掌，说：“你的考试完全合格。我问了30团卫生队的很多医生护士，他们都说馒头不是药，也不治病。你应该当卫生部长。”一时弄得我不知所措，我搞不清楚他是耍笑我，还是真这样认识的。

相处的日子长了，我才了解到，这位李团长是一位性格开朗、说话幽默、爱开玩笑的人。有时休息，我们也玩玩扑克牌，打百分。那时，扑克刚从美国传来。常常是我和司号员打对家，我们输了就老老实实钻桌子。他和警卫员打对家，他要是输了就找出百般借口不钻桌子。后来，肖克政委帮助我们，他要是输了，就揪着他的耳朵让他钻桌子，大家玩得很开心。

有时，他和老乡也开玩笑。一天他让我跟他到村里转转，碰到一个烂眼边的老乡，拉起话来，他竟说了一句俏皮的脏话。老乡说：“你这个同志，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他连忙说这是“口头语”，我也帮着他圆谎，说他们那里确实说这种口头语。后来，我给老乡送了点儿黄连素和硼酸水，给他把眼睛简单的治疗一下，算是道歉了。这位李德生队长就是如此整天乐呵呵的快活人。

在轮训队工作期间，有一天我们驻地遭到了鬼子的突袭。李队长命令我们向北面的山顶上撤退，然后沿着山峰背面避开敌人的火力，向二华里外的城南庄一代集结。我跑出去五十米左右，突然想起有些药品还没收拾，又转回去把药品打了个包，藏在房东家厕所的一堆高粱杆下面。临走时，看到还有部电话机没有带走，我赶紧把电话线用力扯断，一起背了出来。李队长问我为什么又返回去了，我如实做了汇报。他马上说：“等鬼子走了，给你请功。”天黑以后战斗结束，我们司政两部官兵及轮训队全体人员，除个别人负伤外全部安全转移。后来他大概把这事给忘了，反正我也不是为了立功，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们在一起相处六个月，离别时已经成了不分上、下级的好朋友了。轮训队结束之前，我从卫生处领了100粒鱼肝油软胶囊，给了肖克政委让他增加点营养，早点治疗好他的结核病。他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松开，互相约定，抗战胜利后再见。解放战争时期，我到了东北，再也没有见到这些亲切的领导同志了。

　　文革后期，李德生升任总政治部主任兼北京军区司令员。有一次我去北京军区开会，在台下听李德生讲话，正好和邢台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张二柱坐在一起。他问我：“你认识李德生吗？”我说：“太认识了。”他说：“咱们去看看他吧？”我说：“他那么大的领导，我不去。”后来，他自己去看了李德生，并告诉李德生我也来了。李德生还记得我，他说：“这个小鬼怎么不来看我？”文革期间，我去看望了落难的首长和战友，但是没有去看过高升的李德生，这大概是性格使然吧。

左权将军——

　

我没有接触过左权将军，但是抗战期间左权将军一直在我们晋东南根据地活动，他的去世在我们那一带影响很大。

左权将军1905年3月15日出生于湖南醴陵，黄埔军校一期生，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12月赴苏联学习，1934年参加长征，1936年担任红一军团代理军团长。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改为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由朱德、彭德怀任正、副总司令，叶剑英任参谋长，左权任副参谋长。1938年春，彭德怀、左权率129师挺进晋东南，建立抗日根据地，粉碎日伪军扫荡，发展壮大人民武装力量，取得了“百团大战”等许多战役、战斗的胜利。

1942年5月，日寇对晋东南抗日根据地发起了大规模的扫荡，出动大兵团突袭了八路军前敌指挥部。在八路军总部辽县桐圩、麻田一代，不仅有总部机关，还有晋冀鲁豫边区政府、边区机关和近万名非武装人员，要想一起突出鬼子的重重包围困难太大。在此生死关头，左权将军让彭总带领总部和边区机关党政干部突围，由他负责掩护并拖住鬼子。当时129师师长刘伯承、政委邓小平都同意左权的意见，彭德怀拗不过他们三人只好带队突围，左权负责断后。5月25日，在山西辽县的十字岭突围战斗中，左权将军被炮弹击中不幸牺牲，年仅37岁。

左权将军牺牲后，延安和太行山根据地都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并将左权将军的牺牲地山西辽县更名为“左权县”。当地群众用地方曲调编了一首歌曲纪念他，大意是：左权将军家住湖南醴陵县，他是优秀的中共党员，该死的鬼子五月大扫荡，咱路东（白晋公路）左权将军在麻田光荣牺牲。左权将军是八路军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最高将领，晋东南根据地的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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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连载之一：兵荒马乱

纪实连载之二：停课闭校

纪实连载之三：母亲罹难

纪实连载之四：流离失所

纪实连载之五：投身抗日

纪实连载之六：参军报国

纪实连载之七：敌后抗战

纪实连载之八：艰难图存

纪实连载之九：绝处逢生

纪实连载之十：顽强坚持

纪实连载十一：边区轶事

纪实连载十二：回看抗战

纪实连载十三：抗日志士*上

纪实连载十四：抗日志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