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篇日记186: 广袤的东北平原

李天俊

广袤的东北平原

——黑土、粮仓与风的长歌

（一）日出之前：地平线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琴弦

凌晨四点半，乌苏里江把第一缕水汽送上天空，天穹像被轻轻掀开一角，微蓝的曙色从松花江、嫩江、黑龙江的交汇处漫过来。

此刻的东北平原，仍沉浸在巨大的寂静里——只有风，掠过将近三十五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整个日本国土的坦荡黑土，发出低沉的“呼——”声。

那风里没有山，没有树，没有阻挡，于是声音像被放大千万倍，贴着地表，一路从大兴安岭脚下吹到长白山麓，为这片世界三大黑土带之一的平原，奏响了日复一日的序曲。

（二）黑土：攥得出油的“耕地大熊猫”

把手指插进二十厘米深的腐殖层，轻轻一捻，指缝间会渗出乌亮的油光。

这里每厘米黑土需要三百年才能形成，而东北平原最厚处却接近一米——那是第四纪冰川反复进退后，草原与苔原交叠留下的遗赠。

土里有四万年前猛犸象的骨粉，有辽金时代粟黍的根须，也有昨日才翻进垄沟的玉米秸秆。

联合国粮农组织曾把这块黑钙土评为“世界上最肥沃的0.1%土地”，因为它能长出全国1/5的粮食、1/3的大豆和一半的玉米。

当无人机升到三百米高度，秋收后的土地像被巨人用金线缝合，黑与黄交织的纹理，是大地的年轮。

（三）四季：一场漫长而浓烈的叙事

春，是拖拉机履带碾碎冰壳的咔嚓声。冻土消融，土壤含水量高达40%，铁犁翻起泥浪，带着腐殖质的酸香。

夏，积温带把热量一股脑泼洒，玉米日均可“长高一指”，夜里站在田埂，能听见秸秆拔节的噼啪声，像一场隐秘的焰火。

秋，最绚烂也最短暂。

九月的平原一夜之间被秋风点燃，高粱红、谷子黄、稻浪金，一直铺陈到天边。

联合收割机成群结队，吞吐之间，万吨粮食顺着传送管注入车厢，车厢上刷着“北大仓”三个白字。

冬，雪以亿吨为单位落下。

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低温像按下暂停键，却也在冻死害虫、封藏水分。

黑土在雪被下悄悄酝酿新的腐殖质，等待下一次轮回。

（四）迁徙：人与大地的双向奔赴

1956 年，王震将军率十万转业官兵在密山荒原插下第一根木桩，木桩上写着“八五〇农场”。

他们睡的是“马架子”（半地下窝棚），吃的是“盐水煮黄豆”，用双腿丈量出 300 万亩耕地。半个多世纪后，三江平原上的七星农场拥有 4 万个喷灌桩、200 台无人拖拉机、1 颗专属遥感卫星，一个农民可种 1500 亩地。

然而，现代化并非单向度的征服。2015 年起，黑龙江开始 5 年休耕 2000 万亩，让黑土“喘口气”；秸秆粉碎深翻、米豆轮作、保护性耕作，使有机质含量从 3.6% 回升到 4.2%。科技与人，终于学会和大地商量着过日子。

（五）风物：在粮仓的边缘，还有江湖

若你以为东北平原只有庄稼，那就错过了它的另一面——

扎龙湿地的丹顶鹤，在芦苇荡里一抬腿就踩碎晨雾；

兴凯湖的冰排被春风推上岸，像千万块碎裂的翡翠；

查干湖的冬捕，一网拉出 30 万斤胖头鱼，鱼网出水时腾起的热气，把零下 25 摄氏度的空气烫出漩涡；

鹤岗的稻田边，废弃的矿坑被改建成“稻梦空间”，夜晚 3000 盏 LED 灯在水田里拼出北斗七星。

（六）尾声：当最后一缕炊烟升起

傍晚六点，夕阳把地平线烧成赤金色。一户农家小院，铁锅里炖着豆角五花肉，蒸汽顶得木头锅盖“哐当”响。

远处高铁无声地掠过，车窗里映出金色稻浪与黑色土地，像一幅流动的画。

而风，还在吹——吹过广袤的东北平原，吹过世界的尽头，也吹过每一个在土地上弯腰或仰望的人。

它带来远古猛犸象的鼻息，带来新中国第一代垦荒者的号子，带来今天卫星遥感的数据流，最终汇成一句话：

“在这片黑土地上，一切生长都值得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