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桥河的夜，风里有了秋天的味道

离离原上草

晚饭后，照例出门散步，晚风竟添了微薄凉意。我沿北桥河慢行，河面倒映着两岸的灯火，光影被风揉碎了又重聚，像无数微小的灯盏在水中沉浮，又像碎金片在暗夜中浮游。

河岸旁，主题雕塑《河之恋》依旧静静伫立。那银白色的线条在夜色里静静蜿蜒，仿佛欲融进夜空，又似想潜入水中。我伸手轻触，金属表面沁凉如水，仿佛夏日的余温正悄然从它身上退潮。雕塑的线条在夜空下泛着幽光，风轻轻拂过，这金属的躯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是夏天最后的气息悄然消逝了么？

沿河而行，两岸的簕杜鹃花开得仍艳，然而细看之下，花叶边缘隐约透出些微倦怠的嫣红，如同被秋风悄悄染过。几朵花苞微微蜷缩，仿佛要躲进枝干深处避风。火焰木却还擎着硕大的花簇，在昏暗中像几簇欲熄未熄的火焰；只是树底下，那些爆裂的褐色种荚横陈于地，空气里飘浮着细微的毕剥声响，又送来一缕若有若无、焦糖般的余香，这焦香里却分明渗进了几丝清冽——秋意正从这热香里细细渗出来，如凉露渗入酒盏。

拾级而上，来到山顶雾广场。我立在高处，雾气氤氲弥散，如一层薄纱轻轻笼住夜行的人们。孩子们欢喜地追逐嬉闹于雾气中，快活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响亮。而我凝神静立，只觉得这雾中分明裹挟着秋的悄语，丝丝凉意穿透薄衫，无声地浸入皮肤。水汽升腾，轻纱般拂过面颊，又带来一丝凉意，如秋意无声的吻痕——这吻痕不是别的，正是秋的私语，在皮肤上无声地书写下第一行诗句。

山顶下方，中心广场开阔平坦。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拉幕舞台此刻并未完全沉寂，依然可见三五成群跳广场舞的大妈身影。熟悉的旋律还在夜空中流淌，那节奏却仿佛被四周升腾的凉意裹挟、冲淡了，不复夏夜那般鼓噪喧嚣、直冲云霄的热烈。音响的声音似乎传得不远，就被风揉碎、吸纳，散入微凉的空气里，只留下一种略显单薄的回响。她们舞动的身姿依旧投入，但动作间似乎添了几分对凉风的顾忌，偶尔有人裹紧了薄外套，或是将舞步收敛得更紧凑了些。灯光温柔地洒在幕布上，薄薄的光晕如一层霜痕轻敷其上，也映照着舞者们稀疏了些的影子，在空旷的广场上投下略显寂寥的晃动。 白日热闹的喧嚣早已散尽，此刻的广场，虽有舞曲点缀，却奇异地被一种更为广大的静谧所笼罩。秋风无声，拂过空寂的舞台、座椅，也拂过那些律动的身影，仿佛正翻动一页页无字的、季节的旧剧本，而背景音乐，已悄然换上了更舒缓的调子。

归途中，那微凉的风又拂面而来。我忽然心有所悟，这风里，这花间，这水中，这金属的雕塑上，原来早已藏满了秋的气息，只是悄然伏在夏末的衣角里罢了。原来秋之降临，并非惊天动地，它只是这样温柔地，从火焰木的种荚里钻出来，从簕杜鹃的倦容里渗出来，从广场舞那不再沸腾的音响中飘散出来，最终漫进了每一缕呼吸的凉意里。

北桥河的风啊，今夜，已悄然染上了秋的味道。连那最执着于热闹的旋律，也在这清冽里，悄悄收敛了声势，融入了这无声漫卷的季节更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