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山记欢

一朵莲（原创）

我们几个退了休的老姊妹，终于把日子攥在了自己手里头。九宫山避暑的约定，在微信群里叮叮咚咚响了半个夏天，此刻车轮碾着盘山路而上，把暑气与喧嚣一层层卸在身后。车窗洞开，山风灌进来，带着草木的清气，拂乱了花白头发，也拂醒了沉睡的眉梢眼角，笑声像解了缰绳，在车厢里欢蹦乱跳。

山道蜿蜒，青翠逼人。我们这群褪下职业铠甲的老姐妹，仿佛骤然跌入了少女时光。谁喊了一声“停一停”，车子便忙不迭靠边。眼前是一道清溪，水声淙淙，石上苔痕斑驳如绣。于是我们嘻嘻哈哈跳下车，举着手机，抢占最中意的位置，摆弄着姿势。“慢点拍，慢点拍，我皱纹飞起来啦！”不知是谁笑着嚷，却惹得溪水也笑出了声，清脆地滚过石头，又跌碎在更深的绿意里。

暮色四合时分，我们栖息在一家小酒店里。檐下灯盏亮起，暖黄的光晕里，方桌上被大家带来的水果零嘴儿堆得满满当当。我们围坐一起，削着水果，齿颊生香，话匣子也打开了，絮叨着家常，笑说着家长里短。言语如溪流潺潺，漫过几十年的光阴河床，最终都化作眼底心间温热的笑意。

翌日清晨，朝霞为山峦镀了层金边。我们特地找出各色丝巾，红的似火，蓝的如海，黄的像初升的日头。在开阔的山坡上，我们一字排开，将丝巾高高扬起。山风瞬间便灌满了它们，鼓荡成一面面彩旗，猎猎有声。手机镜头早已打开，对着我们记录着。风鼓起纱巾，拂过我们不再年轻的脸庞，却把笑声送得又高又远。我们笨拙地旋转着，任丝巾在风中翻飞成翅膀的模样。几天来，刘大姐总是带着大家跳着欢快的广场舞，笑声便乘着这斑斓的翅膀，在山谷里尽情盘旋、碰撞，像一群挣脱了樊笼的鸟儿，向着明亮的晨光振翅飞去。

山风鼓荡着衣襟，亦鼓荡着胸中迟来的快意。我们笑着，闹着，笨拙地扬起手臂，让丝巾在晨风里猎猎作响，如同招展着未曾熄灭的旌旗。当镜头定格，那彩绸裹着山风、裹着笑声、裹着此刻挣脱一切羁绊的飞扬心意，被凝成了琥珀里最鲜亮的标本——它永远提醒着，纵使时光的潮水漫过堤岸，总有些轻盈的羽翼，能在心尖上盘旋，再不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