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诗文原创/潇红</p><p class="ql-block"> 诗文体裁/言情幻想</p><p class="ql-block"> 图片作者/南星</p><p class="ql-block"> 美篇号：64552400</p> <p class="ql-block"> 梅雨季的老街总像浸在碧螺春里的青螺。我蹲在门墩上，看水洼里浮起半枚缺角的月亮——那是奶奶晾在檐下的铜铃，被穿堂风撞响时溅起的水纹。石板路泛着青黑的光，每道裂痕里都凝着水，倒映着灰墙黛瓦，倒映着爬满青苔的瓦当，倒映着奶奶蓝布衫的衣角。</p><p class="ql-block"> “阿囡，糖粥要糊啦。”奶奶的声音裹着甜香飘过来。她系着靛青围裙，竹勺搅着陶瓮里的赤豆，灶膛里的松枝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起来，把梁上挂的干椒串染成金红。我踮脚去够梁上的竹篮，指尖刚碰到垂着的艾草，檐角忽然滴下一滴水，正落在鼻尖上。</p><p class="ql-block"> “是岁岁在掉眼泪呢。”奶奶用帕子给我擦脸，指腹蹭过我沾着糖霜的嘴角，“老辈人说，这条巷子是天上的织女星落了线头变的。从前有个叫阿岁的神女，织得出最软的云，却总记不住人间的名字。后来她恋上了挑着糖担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把魂儿都揉进了糖稀里。玉帝要收她的仙骨，她便化作这条巷子，让每块石板都记着人间的烟火。”</p><p class="ql-block"> 我歪着脑袋看檐下的灯笼。那是奶奶用旧年画糊的，朱红的底儿上画着胖娃娃抱鲤鱼。暮色漫进来时，灯笼里的蜡烛就会亮起来，暖黄的光裹着灯芯草的香气，把青石板照得像撒了层碎金。阿岁的传说我听了十七年，直到那天拆迁队的铲车开进巷口。</p><p class="ql-block"> “这破巷子早该拆了。”戴安全帽的人踹了踹墙根的青苔，“瓦都酥了，一下雨就漏。”我攥着奶奶留下的铜铃站在巷口，看他们搬空最后一户人家。老茶馆的八仙桌摞在卡车斗里，桌角还粘着半块桂花糕；扎纸花的王阿婆蹲在台阶上哭，她扎的并蒂莲散了一地，红纸瓣上沾着泥。</p><p class="ql-block"> 夜里我翻出奶奶的旧木匣，里面躺着半块糖霜饼，用油纸包了三层。纸页间掉出张老照片：年轻的奶奶站在巷口，怀里抱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竟和传说里阿岁的模样有七分像。照片背面是奶奶的字迹：“1975年春，接阿岁下凡。”</p><p class="ql-block"> 雨是在后半夜下的。我抱着木匣蜷在门墩上，听雨水砸在青瓦上的声音，像极了奶奶摇着蒲扇哼的童谣。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巷子里传来，像是很多人踩着木屐。我抬起头，看见每盏灯笼都亮了，暖黄的光连成串，在雨幕里浮着，像一串被风吹散的星子。</p><p class="ql-block"> “阿囡。”</p><p class="ql-block"> 我转身，看见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站在雨里。她发间别着朵栀子花，裙裾沾着水，却不见半分狼狈。她手里提着个竹篮，掀开盖子，是冒着热气的糖粥，赤豆熬得沙软，浮着层雪白的糖霜。</p><p class="ql-block"> “我是阿岁。”她笑，“那年你奶奶在巷口捡到我，我用半块糖霜饼换了她的木梳。后来她总说，这巷子是块糖，要慢慢含着，才能尝出里面的甜。”</p><p class="ql-block"> 雨丝里飘来熟悉的香气。我这才发现，每家每户的窗户都透出暖光，有人端着青瓷碗站在门口，碗里是糖粥、酒酿圆子、腌笃鲜。扎纸花的王阿婆颤巍巍走过来，把一朵新扎的并蒂莲别在我鬓角：“阿岁妹子，你看，咱们巷子里的人，都没走远。”</p><p class="ql-block"> 阿岁捧起糖粥递到我面前：“你奶奶走的时候，把魂儿化成了巷口的铜铃。每回刮风下雨，那铃铛响，就是她在摸你的头呢。”我接过碗，糖霜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像极了小时候奶奶给我擦眼泪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天快亮时，雨停了。阿岁的身影渐渐淡去，她指了指我的木匣：“里面的糖霜饼，是给你留的。等明年清明，你把奶奶的照片贴在第三块青石板上，她会来吃你煮的糖粥。”</p><p class="ql-block"> 我走出巷口时，拆迁队的卡车已经开走了。晨雾里的老街像刚出屉的糖糕，青石板上还凝着水，倒映着重新挂起的灯笼。王阿婆蹲在台阶上，正用红纸扎新的并蒂莲；卖早点的张叔支起了煤炉，锅里的赤豆粥咕嘟咕嘟冒着泡。</p><p class="ql-block"> 我摸出铜铃摇了摇，清越的声响撞在青墙上，惊起一串水洼里的月光。原来有些故事，从来都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藏在石板的裂缝里，躲在灯笼的光晕里，渗进糖霜的甜里，等某个落雨的清晨，再顺着屋檐，一滴一滴，落进某个阿囡的手心里。</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常想，或许我们都是岁月里的糖霜。有人把我们揉进烟火里，有人把我们藏在传说里，有人把我们融在眼泪里。可只要巷口的铜铃还在响，只要檐下的灯笼还亮着，那些被岁月含化的甜，就永远不会散。</p><p class="ql-block">就像此刻，我又蹲在门墩上，看水洼里浮起半枚月亮。那是阿岁的笑，是奶奶的手，是这条老街最温柔的心跳。</p> <p class="ql-block"> 感谢图片原创老师</p><p class="ql-block"> 感谢您的欣赏支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