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凑合的屋檐

疯四娘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任欣岚几乎断了联系的大学同学发来的消息：“听说你再婚了？嫁给他，真的幸福吗？”

任欣岚盯着“幸福”两个字看了半晌，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至少比前夫好，能凑合。”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声响。现任丈夫余谦正在炒菜，油星溅在锅底的滋滋声，混着他哼的不成调的歌，成了这个两居室里最常有的背景音。任欣岚把手机扣在沙发上，心里轻轻叹口气——“凑合”这两个字，是她能想到的最贴切的答案了。

她原本没打算再结婚的。跟前夫那段日子，是到了最后连架都懒得吵，他摔门走人的次数多了，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耗光了所有力气。后来分了手，房子判给了她，可每月近万的房贷像座山，压得她下班路上都得算着买菜钱。余谦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同事介绍的，大她五岁，话不多，却总在她加班时默默送来热饭，在她抱怨房贷时说：“以后我来分担！”

她不是没犹豫过。可那时她太累了，看着银行卡里刚发又要转走大半的工资，看着窗外别家亮着的暖黄灯光，突然就想找个肩膀靠靠。余谦说：“我会对你好！”声音不高，却让她动了心。她想，哪怕不是爱情，能搭个伴过日子，分担些压力，也好过一个人硬扛。

只是没想到，婚后的日子，是另一种“难”。

她原本打定主意不要孩子，跟前夫争孩子抚养权时的撕心裂肺，她不想再来一次。可余谦总提：“我们要个自己的孩子吧，家里热闹点，老了也有个照应。”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有期待，可任欣岚听着，只觉得是负担。更让她别扭的是，他似乎总防着她。工资卡从不交给她管，家里的存折放在书房抽屉，锁着。她偶尔问起他公司的事，他要么含糊其辞，要么说：“你不用操心这些。”

有次她收拾书房，想给书架掸掸灰，刚碰到那个锁着的抽屉，余谦正好进来，下意识就把她往旁边拉了拉：“别动那个，里面都是重要文件。”他语气平常，可那瞬间的防备，像根细刺，扎在任欣岚心上。她突然觉得，这屋子虽然添了个人，却没添多少归属感——他的东西是他的，她的东西是她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点“各不相干”的客气。

前几天她加班晚了，余谦没像以前那样等她，自己先睡了。她轻手轻脚洗漱完躺下，身边人翻了个身，嘟囔了句：“明天还得早起开会。”就没了动静。她望着天花板，突然就后悔了。

她想起没结婚时，虽然还贷压力大，可下班能窝在沙发上看喜欢的剧，周末能约朋友逛街，不用琢磨他今天是不是又不高兴了，不用纠结他锁着的抽屉里到底有什么。那时候苦，是身体累；现在苦，是心里堵。

她好像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没那么烫的火坑。前夫是明火，烧得她体无完肤；余谦是暗火，温吞地烤着，让她愈来愈觉得憋闷。

厨房的抽油烟机停了，余谦端着菜出来：“发什么呆？吃饭了。今天炒了你爱吃的西兰花。”

许欣岚站起身，扯出个笑：“来了。”

饭桌上，余谦又提了孩子的事：“我妈昨天还问呢，说咱们也该考虑了……”

许欣岚扒了口饭，没接话，只觉得嘴里的西兰花有点涩。手机还扣在沙发上，同学那句“幸福吗？”像根线，牵着她往回看——如果当初再撑撑，是不是就不用过这种“凑合”的日子？可再想想那时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房贷，想想深夜回家时漆黑的屋子，又觉得或许这就是她能选的，最好的路了。

窗外的天暗了，屋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余谦的侧脸上，他还在说着“有个孩子多好”，声音温和。许欣岚低下头，把碗里的饭慢慢咽下去。

至少，这屋檐下有人陪，房贷有人分担。她这样告诉自己。

这个余生凑合着，或许也就这样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