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花开，香沁人间

雪馨

指尖花开，香沁人间

雪馨

覆手成塘，合手成莲，放云亭，在水之阑。拈香列座，交影游仙，度千重风，九重月，几重烟。

伊人宛尔，琴声入侧，叹浮尘，宿孽无边。空余执念，赖有机缘，怅镜中花，池中梦，曲中禅。

——行香子•莲花亭

水榭风轻，云影落满莲塘。

指尖轻合，便有菡萏亭亭，立在亭栏与碧波之间。香雾袅袅里，人影交错如游仙，任千重风穿过衣袂，九重月漫过眉弯，几缕烟缠上指尖。忽有琴声穿风而来，恍惚见伊人浅笑如初，却终是被浮尘隔断。宿孽如潮，执念似舟，唯有镜中花、池中梦、曲中禅，还在水烟里轻轻摇晃，藏着未尽的缘。

写下“覆手成塘，合手成莲”那刻，案头的茉莉正落了瓣，沾在砚台边缘像一捧碎雪。彼时我正临着窗，看楼下池塘里的荷叶被雨打得翻卷，忽然觉得人与天地的距离，原是可以用一双手丈量的。这阕《行香子》，便是我站在窗前，把满心的浮沉与澄澈，都折进了莲花与亭台的影子里。

拈指为光，照彻半亩方塘

“覆手成塘，合手成莲”，这八个字来得极快，像雨珠砸在荷叶上的脆响。我总觉得女子的手是有灵性的，既能捻针绣花，也能抚琴弄月，更能在转念间撑起一片天地。覆手时，掌心向下，接住的是尘世的浊流——那是生活里的琐碎、失意、辗转难眠的夜；合手时，指尖相触，拢住的却是心头的清欢，像莲苞在水中慢慢舒展，把所有的沉重都沉进塘底，只留一份向上的生机。

“放云亭，在水之阑”，去年在江南闲游，曾见一座临水的小亭，匾额上题着“放云”二字，当时便觉得这名字极好。云是自由的，却愿意被一座小亭“放”在栏边，像极了人在困顿中对自由的向往——既想挣脱束缚，又舍不得这方安稳的寄托。水之阑，是水与岸的交界，也是现实与幻境的边缘，我站在那里，分不清脚下的青石板是真实的，还是水中倒影的一部分。

“拈香列座，交影游仙”，三五好友围坐在莲花池边，有人拈着线香，烟缕在风里缠成细带；有人弹着古琴，影子落在水里，与游鱼、莲叶交叠，恍惚间竟像画里的仙人。女子对这样的场景总是格外敏感，我们会记得香灰落在袖口的温度，会留意谁的裙角沾了水痕，会在目光相触的瞬间读懂彼此未说出口的话。那些交叠的影子，哪里是游仙，分明是我们在尘世里暂时卸下重担的模样，借着莲花的清辉，做了一场短暂的逍遥梦。

“度千重风，九重月，几重烟”，风是穿堂而过的，带着荷香与水汽，吹乱了鬓发也吹软了心；月是悬在天上的，透过亭檐的翘角看过去，像被剪成了碎片，一重一重落在水里；烟是香燃尽的余韵，也是晨雾、暮霭，模糊了亭台的轮廓，也模糊了过去与现在的界限。我总觉得女子的生命里，藏着无数重“度”，度得过春风得意，也度得过秋雨萧瑟，就像莲花在风里、月里、烟里，始终守着自己的节奏，不慌不忙地开谢。

琴声宛转，藏着未说的牵挂

“伊人宛尔，琴声入侧”，这“伊人”不是具体的某个人，更像心底的一份念想。或许是年少时错过的某个人，或许是某个瞬间的自己——那个曾意气风发、相信“万物皆可求”的自己。她的笑容“宛尔”，像水中月，看得见却摸不着，忽然有琴声从远处传来，调子是《平沙落雁》，还是《梅花三弄》？其实不必分清，重要的是那琴声里的怅惘，像针一样轻轻刺着心，让你忽然想起：有些美好，只能存在于回忆里。

“叹浮尘，宿孽无边”，女子的心总是软的，见不得太多沉重，却又偏偏逃不开。浮尘是日常的琐碎，是柴米油盐的烟火气，也是人情世故的牵绊；宿孽则是更深层的无奈，是年少时的错付，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是午夜梦回时惊觉的“如果当初”。我曾在深夜里翻旧信，看那些被泪水晕开的字迹，忽然明白：人这一辈子，总要背着些“宿孽”往前走，就像莲花总要带着淤泥的养分，才能开出洁净的花。

一曲旧梦，锁住半生尘缘

“空余执念，赖有机缘”，女子大抵都是念旧的，一件旧衣、半支残曲、一句无意的承诺，都能在心里盘桓多年。那些放不下的执念，其实是不愿承认“缘尽”的倔强。可缘分这东西，偏像塘里的水，有时涨有时落，不是人力能留住的。只能“赖”着那一点点残存的机缘，像抓住最后一片荷叶，在风雨里勉强支撑——不是为了等到什么结果，只是舍不得让那份念想彻底沉入水底。

“怅镜中花，池中梦，曲中禅”，镜中花，是看得见摸不着的虚幻，像年轻时的憧憬，美却易碎；池中梦，是沉在水里的回忆，看似清晰，伸手去捞，却只捞起满掌的涟漪；曲中禅，是琴声里藏着的顿悟——原来所有的执念，终会在某个音符落下时释然，像莲瓣落在水面，最终会顺着水流去往该去的地方。

总觉得女子的感悟，多藏在细节里。就像写“镜中花”时，会想起母亲梳妆台上的铜镜，曾映着她年轻时的模样，如今却只映着半头白发；写“池中梦”时，会记起儿时在塘边看鱼，以为鱼会睡觉，守了整夜却只等到露水打湿裙摆；写“曲中禅”时，会念起外婆临终前听的那支琴曲，明明是悲调，她却笑着说“好听得很”。这些细碎的片段，像莲子一样埋在词里，或许有一天，会有人读着读着，忽然尝到一丝清苦里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