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没记错的话，那年我六岁，总爱蹲在菜园边看爹种菜。他把红红的豆种撒进土里，过些日子就冒出了嫩黄的芽，再浇水施肥，秋末就能摘一筐豆角。我扒着篱笆问：“爹，种啥长啥？”爹擦着汗笑：“那可不，种豆得豆，种瓜得瓜。”</p> <p class="ql-block">这话在我心里发了芽。大年初一，奶奶塞给我好几块大白兔奶糖，糖纸上的大白兔瞪着红眼睛，油亮亮的蜡光纸摸着滑溜溜的，指尖蹭过还会“沙沙”响。我心里想：要是能把它种进土里，到时肯定能长出一棵“大白兔糖果”树，想吃就摘来吃，那可多好。</p><p class="ql-block">趁大人忙着走亲戚，我扛着小铲子溜到菜园角落。冻土硬邦邦的，我跺着脚刨出个拳头大的坑，剥开糖纸时，指尖沾着点融化的糖渣，黏糊糊的。我把糖块连带着那张滑溜溜的糖纸一起埋进去，还用半截红绳系在旁边的蒲公英上做记号。“长吧长吧，结满糖给弟妹分。”我对着土坑念叨，又拎起水瓢浇水，冰凉的水渗进土里，鞋跟沾着泥都顾不上擦。</p><p class="ql-block">往后十几天，我天天往菜园跑。蹲在红绳边扒土缝瞅，泥土总湿漉漉的，却连个芽尖都没冒。有回撞见隔壁二丫，我赶紧把土盖好：“我在这种了糖，你可不能捣蛋，等长出糖来分你几颗。”她眨巴着眼睛瞅了我半晌，尽管不解，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内心充满了和我一样的期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直到有一天，我扒开土一看，心凉了半截——里面半块糖都没了，只剩几张旧旧的蜡光糖纸，被泥水浸得发皱，摸起来软塌塌的，黏在泥土里，郁闷坏了。“你咋这么不争气！”我气得用铲子敲土，试图发泄心中的不满。娘寻来的时候，我正捏着湿糖纸掉眼泪，她蹲下来笑：“傻娃，糖遇水会化，哪能长树？”我梗着脖子犟：“爹说种啥长啥！娘骗人……”</p> <p class="ql-block">没过多久，我又犯了新糊涂。看见老母鸡领着小鸡在晒谷场啄米，突然想起阿姐说的“小鸡要洗澡”。趁娘去河边洗衣，我抓了只黄绒绒的鸡仔，手心被它的绒毛蹭得痒痒的。端着木盆接了半盆井水，刚把手伸进水里，一股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冻得我打了个哆嗦。“扑通”一声把鸡仔扔进去，井水瞬间裹住它，鸡仔扑腾着尖叫，爪子把冰凉的水溅得我满脸都是，绒毛湿成一绺绺，贴在身上像块湿抹布，看着可怜兮兮的。</p><p class="ql-block">“你咋不游？”我用手指戳它的背，它却缩成个球。正纳闷呢，鸡仔突然不动了。我吓得手忙脚乱，想起前几天爷爷生病，郎中敲着铜盆喊“醒喽”，赶紧抱来洋瓷脸盆，攥着灶膛里的火钳“哐哐”猛敲。盆沿磕在石头上，“咔”地掉了块豁口，鸡仔还是耷拉着脑袋。</p><p class="ql-block">娘回来时，我正哭着学娘用洋瓷盆给鸡仔“敲魂”。她又气又好笑，捏着我的耳朵往灶房走：“你这崽，是要把家拆了不成？”我哭得更凶：“它不洗澡，也不醒……”最后那只鸡仔被娘用棉花裹着捂了半晌，总算活了过来，只是见了我就躲，像见了阎王般的。</p> <p class="ql-block">如今，每当看到大人给小孩分糖，就会记起小时“种糖”的糗事。尽管洋瓷盆早已不见了踪影，可我依旧记得它缺角的模样，记得糖纸滑溜溜的触感，记得井水浸过指尖的凉意，还有那只被我玩得半死不活的小鸡。现在，每当想起这些童年趣事，心里那股想再蹲在菜园边等一场发芽的执拗，便成了最珍贵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图片：自拍+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