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下的阳光人》 第三章 苦难磨练

品竹斋

<p class="ql-block">  1968年,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我们家因“小土地出租”成份被下放,回老家原清江县张家山公社枨湖大队坎上村,属于团结的对象,去农村开辟新天地。</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在樟树二小读四年级,正值停课闹革命期间。下放那天是初夏,我和母亲挑着一担生活用品,从井栏巷穿过南桥街,再经过一条小巷,便来到了大码头,准备坐轮渡过河去老家。离开大码头时,我望着高大的樟树,天空白云飘飘,几分闷热,太阳洒在人身上,透着几分炽热,空气中弥漫着樟树淡淡的清香,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愁绪。那高大茂密的樟树,仿佛在为我们送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从此就要跟着父母从城里人变成乡下人了,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心中满是惆怅,前途渺茫,幼稚童心,没有一丝指望。</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樟树镇,传闻是因周边生长着许多大樟树而得名。我的老家就在大码头对面的赣江彼岸不远,坐上渡船,大码头的望津楼和清江台渐行渐远,十来分钟后,便到达了对岸的薛家渡。那时我还不太懂事,只能在心中沉重地感叹:别了,我出生的樟树镇。</p><p class="ql-block"> 从薛家渡渡口到老家枨湖坎上村,有八里多路的乡村小道,蜿蜒起伏。母亲带着我挑着东西,一路颠簸,十分吃力。刚进村庄时,作为城里人,我还有几分自豪。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来问好、对我们很是亲近,还帮我们接过担子,一起走到了老房子。父亲比我们早些日子下放回乡,在家迎候。</p><p class="ql-block"> 老房子里一共住着四家人,有堂兄杜芳生一家,大妈一个老人,还有杜香清母子。老房子分两进,大门进来是一个小厅,归堂兄芳生家使用。从两边可以进入大厅,这是三家人公用的地方,中间还有一个天井。我们家就在天井的墩墙上摆放炉灶做饭。我们有三间房,父亲、母亲和我各住一间。</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们老房隔壁还有一栋老房子,据说解放前是给杨义成三兄弟住了。杨义成从槎市村讨饭到我们坎上村谋生,父母在城里得知他们可怜,便同情地让他们暂住在隔壁的老房,家里的田也给他们耕作。没想到,就因为父母的这份恩赐,在1970年“一打三反”运动时,竟让我父母蒙受了十年冤情。</p><p class="ql-block"> 我随父母下放到老家,起初,我和其他村民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天真烂漫,纯粹地体验着农村的田园日子。我的母亲是裁缝,为父老乡亲们做衣服,收入比一般妇女略高,家里的生活虽不富足,却也悠闲自在,能过得去。</p><p class="ql-block"> 我的大哥原本在山区下放知青点,得知我们下放回老家,也带着妻子回到了老家坎上村,给家中劳动力增多,似乎给我如虎添翼,生活也随之好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70年,“一打三反”运动开始。有人质疑我们村庄怎么会没有地主,怎么可能不存在阶级斗争?据说,土改时堂兄杜芳生的父母被定为地主,是坎上村当时唯一的地主家庭,被流放到光明大队的一个偏远村庄。</p><p class="ql-block"> 工作组就发动乡亲们,让大家“翻箱倒柜”,寻找是否有漏划的地主。有个好吃懒做的老村民,将矛头指向了我的父母。他说杨义成三兄弟是贫苦农民,住了我家的房子、种了我家的田,所以就是我家请的雇农,提请认定我父母是地主。</p><p class="ql-block"> 杨义成是三兄弟中的老大,一直留在村里,老二和老三颇有出息,外出参加了工作,老三杨志成是宜春专区的领导干部,后来还回到樟树市担任农工部长。起初,杨义成向工作组说明,他们三兄弟不是雇农,我父母也从未剥削过他们,相反,我父母还是他们的恩人,如亲人一样多年交往。但他却因此遭到批斗,几番工作和折磨,杨义成被迫改口,承认他们三兄弟是我父母的雇农,这样一来就祸从天降。</p><p class="ql-block"> 更糟糕的是,那个解放前就好吃懒做的老村民,因解放前多次去城里找我父亲,却未得到他认为满意的招待,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他趁机鼓动工作组,对我父亲展开了深入调查。</p><p class="ql-block"> 事实上,我父亲解放前确实是三青团员和国民党员,曾在油行做股东管家,还加入了清江县社会促进会,担任过樟树镇工人大队第一分队长,解放前担任国民党清江党部樟树分部宣传委员。他有才艺,象棋下得好,故事讲得精彩,在樟树街上有一定的影响力,还算社会贤达,人们尊称他为“杜先”。解放后,父亲受到政府管制,由于改造好表现好,文革前已被撤销管制。我母亲解放前是家庭主妇,是个贤妻良母,解放后进入三八缝纫社,学得一手好手艺,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多次被评为三八红旗手,大家都敬重地称她为“杜先娘子”。</p><p class="ql-block"> 按照政策规定,划分阶级成份应以土改划分为准,与在为政府任职和参加党派并无关联。但当时文革动乱,“一打三反”运动又混乱不堪,再加上个别人存心捣乱,为了找出阶级斗争对象,我家的家庭成份硬是从“小土地出租”被打成“地主”,父母就被打成了“地主分子”。真是好人没好报,祸从天降。</p><p class="ql-block"> 此后,父亲多次被拉去参加批斗会,在枨湖小学教室里进行,遭受了残酷折磨,甚至被强迫坐老虎凳,老虎凳上的父亲被压得嗷嗷大叫,个别村民还用棍棒殴打父亲的腰背,也是哇哇惨叫。我是被指令参加的家属旁观者,也是要划清阶级界线的改造人,眼睁睁看见听见父亲那样的惨状和惨叫,表面要冷静内心却心如刀绞,还要强颜呼叫口号,更是心灵与灵魂的洗礼,毅力与意志的磨练。在那阶级斗争残酷的日子里,据说父亲被打断了七根肋骨,落下了终身伤痛。我也常被村里的小孩骂作“地主的狗崽子”,深受政治、经济和生活的多重压迫,生活陷入了无尽的悲惨之中。</p><p class="ql-block"> 文革时期的那种苦难,如今想来仍令人痛心疾首。不幸中的万幸,到1980年,我父母终于被平反昭雪,也是该年,我父亲杜学波因病去世,枨湖大队还送来了花圈,得到妥善的安葬,安心闭目仙去。否则,那是不堪想象的……</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正读枨湖小学六年级和初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在父母的敦促和提醒下,只能小心翼翼地规规矩矩做人。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只有忍辱负重,同时努力通过劳动和学习来改造自己,期望能“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的小学班主任杜克斌老师常鼓励我,他说:“出生不由己,道路由自己选择。”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力量。于是,我一边读书,一边放牛、耕作菜地、为家人做饭,生活中没有尊严,没有好的物质享受,只有无尽的挣扎和辛劳。</p><p class="ql-block"> 更为痛苦的是,家庭成份改变后,我大哥的妻子经不住打击压力,强行残忍地提出了离婚。大哥无奈之下,离乡背井去了店下公社的一个知青点,留下未满周岁的大侄子杜丹彬,由我和母亲抚养。父亲没日没夜地务农、放牛,母亲则时常出门,甚至出远门去给别人做裁缝。十多岁的我,常常一边做饭,一边看书,还要照顾年幼的侄子。有时一大早,我就得帮母亲挑着担子,走去两公里外的群力山油库做裁缝,担子一边是缝纫机,一边是侄子。到了那里后,我还得赶紧走回家做饭,然后匆忙吃饭去上学,即便如此,我满脑子就是天真幻想,“能吃苦中苦方能做人上人”,从未放弃刻苦读书,超常劳动改造,其中的艰辛难以言表。</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邻村的一个禾堆着火了,我迅速赶到现场,奋不顾身地冲上冒着火星的禾堆,与村民们一起奋力浇水,最终扑灭了禾堆大火,受到了邻村村民和老师们的赞赏。</p><p class="ql-block"> 在那段苦难的岁月里,我忍辱负重,承担着家中多项事务,既要做饭、放牛、种菜、带小孩,又要刻苦读书,常常学习到深夜。我的奋进努力也得到了杜克斌老师的赏识、关爱和心疼。</p><p class="ql-block">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初中升高中时,邓小平复出,重视教育,升学需要考试。我考出了不错的成绩,按分数本可以进入清江中学,但由于还有“成分论”的影响,枨湖大队的干部和村民有的反对我升学。</p><p class="ql-block"> 我的班主任杜克斌老师不畏压力,拼命地为我争取,面对一些村民的威胁,甚至有人想对他动手,他也毫不退缩,斩钉截铁地对大队领导说:“杜建成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他考试成绩优异,现实表现也很好。如果他不能录取,那么其他贫下中农子女升学,我一律不签字不同意!”最终,大队领导和校长被杜老师说服,同意推送我去张家山五七中学学习,我没能进入清江中学。后来,清江中学录取的指标,就给了熊桂林同学,他毕业后分配到我们樟树市农科所担任党委书记。</p><p class="ql-block"> 枨湖小学我的班主任杜克斌老师,他是教育世家,其父亲在清江中学教书,师母也是教师,正义正直,教学严谨有水平,为人师表有尊严,特别喜欢好学生,是我开始懂事起,人生路上的第一个恩师,第一个恩人,第一个贵人。我当时是最底层的苦难学生,后来恢复高考被录取,“田”字出头,成为自“由”人,我和杜老师参加工作各奔西东,据说他也落实政策到新余市教书去了。我通过途径联系上了他,就特意请他和师母到樟树小住,并赠送我的阳刚竹画给予感恩和祝福。从此我们师生一直友好亲密交往,直到他离开人世间,师生情深成为美丽神话传说。</p><p class="ql-block"> 作为当年社会最底层的苦难人的我,接到初升高珍贵的录取通知书,父母为我感到高兴和欣慰,大哥二哥也为我骄傲自豪,村里人也纷纷为我喝彩称赞。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上天的恩赐,恩师的厚爱,人世间的温暖,组织的正确,共产党的伟大,让我无比的庆幸!荣耀!自豪!幸福!</p><p class="ql-block"> 开学时,我手捧高中录取通知书,到张家山五七中学报名,老师得知我是地主子女杜建成后,赞叹道:“杜建成同学啊,你是全乡唯一一个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身份读上高中的,实在不容易,一定要懂得感恩,好好做人,好好珍惜,努力奋进地的学习”!</p><p class="ql-block"> 苦尽甜来的阳光人生道路第一次就这样开始了……</p><p class="ql-block">欲知自传下文,请继续密切关注。</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eqdfzj3"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b>《樟树下的阳光人》 第一章 今朝昔日</b></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euoyc4i" target="_blank" style="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 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b>《樟树下的阳光人》 第二章 文革顽童</b></a></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原创自传,未经作者同意,不准转载!!!</b></p> <p class="ql-block">我的父亲杜学波</p> <p class="ql-block">我的母亲李春秀</p> <p class="ql-block">上图是我和二哥杜卓成的合影留念</p><p class="ql-block">下图是我和大哥杜志成的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上图是我的老家坎上村中心</p><p class="ql-block">下图是我的老房子一角</p> <p class="ql-block">和我并排左边的就是我的大侄子杜丹彬,一直由我和母亲带大养大,并跟着到我学校吃住读书,直至指导他帮他读上高中和参加工作。</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父亲亲自写的自传简介</p> <p class="ql-block">我在枨湖小学时期的班主任杜克斌老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