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辞夏

瑞不可挡

8月7日，立秋。

夏毕。

时光默然，夏天已为过往。季节仓猝更迭，留下一堆烂尾的人和事，纠扯在初秋，在八月，剪不断理还乱......

高黎贡东山头，蒸腾不散的云层里依然藏匿着夏天的雨脚，早早晚晚洒落几场似曾相识的旧雨，淋得人里里外外湿腻腻的。

来凤山顶，云色低垂，从文笔塔尖倾泻而下，回环山腰，晴岚玉带把秋高气爽搅绕得完全失去了模样。

欢乐湖畔，风雨之后不见彩虹。薄雾绰绰中，花草树木仍然徜徉于盛夏，繁茂不堪。垂柳依依，绿绦丝丝，窥不出分毫秋的端倪。

风雨亭下，一湖秋水，满目浊绿。荷池内碧叶接天，锦绣未央，数不清的小荷初露尖角，不久一场不输夏日的秋日荷花别样红将不约而至，荷香满池后，留得枯荷听雨声。

腾曦自家窗外，那蓬生命力超级旺盛的牵牛花被夏天洇泡得青翠如瀑，蛮横向隔壁邻舍的窗口攀爬、蔓延，根本不管不顾别人家的喜恶。整个夏天，藤蔓上粉色的花朵次第开谢，早早晚晚落得满地缤纷，扫不尽，葬不及

藤蔓上，没有一朵花能开到明天，好在一直有花在开。熙熙攘攘，你方开罢我登场，在扑面而来的秋日里，这贱兮兮的牵牛花将盛况依旧。

秋的到来，对后园的石斛可算得上是一场拯救。这些裸根栽培植物在一番绽放后，完全不知饱足，在夏天每一场雨里总是贪婪吮吸得每一根枝条都大腹便便，膨胀欲裂，就像鱼缸里贪嘴的金鱼，面对每一次投喂都唯恐少食而吃了亏，总要尽力吞塞下一些，如此少不得发生被撑死的悲局。关于后园的石斛，没有因干涸或冷冻而死去过，往往是在雨水充沛的炎炎夏日让我揪心不已。

适可而止，知足常乐，是一场修养。

入秋后第一个周末，急不可待赶往江南老家，回到父母身边。老家夜微凉，梦里纵身秋天。

被驶过村尾巷道，出早工拉载烤烟叶的拖拉机突突声吵醒，虽是声响在百余米开外，然而我越来越浅薄的睡眠已然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了。梦醒半湿枕，尚未到天明，渐行渐远渐弱的突突声，如茧抽丝，抽扯出一路惆怅。

草草收场的梦境，延续着夏天遗梦。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坎”，在过去的这个夏天，我的睡眠更少，梦却更多了。

曾经那些兴致盎然的夜晚，一个人，一壶茶，也能自饮成N人，喝得苦尽甘来，不亦乐乎。恍然，在这个夏天却成为了无可回头的故事。

如今，一杯晚茶足以让自己的整个夜晚成为一场辗转反侧，清醒白醒的悲催事故。

曾经睡不了倒也不足为惧，床头那些厚厚薄薄的书俨然是最好的助眠工具，纵是文章内容及文词精彩纷呈，翻不几页便安然睡死了去。以往那些我读来味同食蜡的书本，而今却能被我反复咀嚼出酸酸辣辣丝丝滋味，这般便没有了半分睡意，越嚼越清醒，越清醒越嚼。仅此而言，也算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虽艰难入睡，却是帧帧梦境轻易而至。梦里是操心不完的朝八晚七的琐事，也远虑着那些几百公里之外围绕着肉食者们发生的要事。清醒之时，我亦明白诸事皆无关我屁事，不过是是庸人自扰之，然而自己总是轻易就入了局，陷在角色里不想自拔。然后小心翼翼的尽职尽责，似乎这样我就顿悟了生活的答案以及工作的真谛;似乎这样我就实现了人生价值;似乎这样我就用自以为是的三观弥补了我缺憾的五官;似乎这样我那土掉渣的灰窑人气息便有了一丝气质。无厘头的人和事加持着无聊赖的情绪，就这样把梦堵塞得密不透风，气息奄奄。

我常常梦见自己是一名被告，顾自一人等待着生活、工作对我的判决，或生或死，或生不如死，惴惴不安，惶恐不堪。就算偶尔也梦见自己成了一名决断命运的判官，却也是唯唯诺诺，患得患失，怀揣着皆大欢喜而无所适从，瞻前顾后，慈悲而卑微。

既醒来，初秋的早晨依旧像夏天一样明亮得急不可耐，不待鸡鸣。惆怅一番后便难于复睡，酝酿了一周的补觉计划就此破产，一个周末又要被我糟践了，终是我连自己也驾驭不了了。

翻身起床，就像那些莫名的忧伤，左手腕几日来莫名的不适愈发加剧，明明很痛，却不肿不红，无痕无迹，无从言表，也无须言表。

整理被褥，一只空瘪着肚腹的蚊子虚弱的抓在枕边窗帘上，岌岌欲坠。它竟然觊觎了我一整夜而没有下口，完全没有了夏天时的嚣张和贪婪，难道才立秋，它就跟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跶不起来了。

又或许是嘟囔着:不单子!怜悯我呢？

最好不会掩着鼻:呸呸!嫌弃我吧。

览镜洗漱，胡子拉碴的老脸写满了疲惫、沧桑，不忍对视。好在仅凭右手的一番捯饬，也能把自己又拾掇回“人前人后”的“人前”那一套，衣冠楚楚，精神抖擞。

带着这副打造一新的面目，仰天大笑出门去，去迎接周末的曙光。

迎一场秋风清、秋月明、秋气爽、秋意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