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大概是1995年初,表姐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女儿,来郑州投靠我们。那年她四十一岁,那是一个农村寡妇无奈的决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表姐是我丈夫大姑妈的女儿,和我丈夫同年出生,她大了七天,丈夫从没叫过她姐,打小就喊她李毛妮,直到现在。表姐原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丈夫跑货车,她在家种地带孩子,日子过得不宽裕也不紧巴。但一年前丈夫突然得了急病,撇下三个孩子撒手人寰。从此,表姐的生活质量断崖式下降,经济拮据不说,单就村上那俩寡汉条子死皮赖脸地上门挑逗纠缠就难以抵御。表姐不堪骚扰,先打发十八岁的大闺女出嫁,接着收拾收拾家当,带着不满十六和十四岁的俩小一些的闺女来我家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表姐的境遇我深表同情,先给她找了个住家保姆的活儿干;又帮二闺女进了一家管吃住的饭店洗盘子碗筷,减轻些家庭负担;最后安置三闺女继续中学读书,借宿在学校附近的同学家里。这样一家三口暂时都有了落脚之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表姐先后做了两家带娃保姆,均因为饭量大不敢放开吃饭而主动请辞。后来,主人家的邻居给表姐想了个能吃饱饭的主意~嫁人!并且给表姐介绍了一个姓车的男人,表姐管他叫老车,因为他大表姐十六岁。此时老车已单身七八年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车为什么单身八年没找媳妇呢?话还得从头说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车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他在中铁大桥局第一工程公司(郑州)工作,单位的前身为1953年成立的铁道部大桥工程局第一桥梁工程处,承担着武汉长江大桥桥梁主体结构及铁路相关设施的维护修理任务,郑州人都叫大桥局。老车是大桥局的一个八级电工(56年设立的八级技术等级),在整个局工程处因技术过硬而小有名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七十年代中期,老车随工程处驻武汉工程队外派。他们工程技术人员在武汉一呆就是两三年。时年老车三十多岁,本就一表人才的他,这个时期更是潇洒俊逸、风流倜傥,很快就被驻地附近农村的一位上海女知青瞄上了。女知青了解到老车不仅人长得帅,而且技术好工资高,便有了爱慕之情,想入非非。虽然彼时老车已是一个女儿的父亲了,可还是没抵挡住年轻貌美女知青的诱惑,加之长期与老婆分居,无拘无束,很快地便与女知青好上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婚内出轨了。<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工程结束回到郑州,老车没有理由地给老婆离了婚。离婚后,立马就把武汉女知青娶到了郑州。几个月后女知青生下一个女儿。老车上班挣钱,女知青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孩子稍大些时,女知青到一家集体厂子当了临时工。日子虽然平淡,倒也温馨和睦。老车陶醉在温柔乡里,自鸣得意,却不知危机正悄悄地向他走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七十年代末那两年,全国知青掀起了返城大潮,北京、上海的知青采取各种方式大都回到原籍了。当知青大规模返城浪潮趋于稳定的八十年代,女知青看到下乡的同学陆陆续续回了上海,工作也都有了着落,有了家庭和孩子,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内心不免翻江倒海,羡慕啊!想想自己,还在外地当临时工,好不平衡啊!随即动了归家的念头,且日渐强烈。她不愿再安居现状,打定主意回上海!她打听到知青返城的政策和条件要求,感到眼前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婚姻!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和老车保持着和美的婚姻家庭,暗地里却做着离婚的一切准备,悄悄地跑关系找门路开假证明等等,不动声色地办理着一应手续。<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大约是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一天,中午下班,老车照常满面春风地回到家里,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灶台冰凉,妻女无踪,只看到一张写有“我们回上海了”六个字的纸条!开始他没有想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想妻子可能是临时回娘家吧?又一琢磨,不对头哇,不年不节的,没有假期呀......想到这里,他立即翻箱倒柜查看,发现娘俩的衣物已收拾干净;再找,户口本结婚证等有价值的物品也不见了。老车彻底蒙圈了,一屁股瘫软在地,他无法接受妻子携女离家出走的现实!他想去上海找她们,这时才想起来,和自己共同生活了十来年的妻子并没有告诉他上海娘家的地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车病倒了,他躺在床上,回想着着这些年来的招摇过市、前妻和大女儿的仇视态度、同事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如今都成了一种笑料,无情地嘲弄着自己!又感觉如万箭穿心,疼痛难忍!他恨他悔他怒!恨妻子恨自己;悔不当初、悔轻信她人不设提防;恼羞成怒又悲愤填膺......他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羞辱他,唾弃他,让他无脸见人无地自容。<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他一个人闭门闷屋里,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躺了三天三夜,滴水未入口,米面没打牙。直到厂领导派人登门,耐心地安抚,苦口婆心地做工作,终于勉强起床。心绪调整了十几天之后才灰头土脸地去上班。从此,老车不再是那个潇洒自信、踌躇满志的青年,变成了一个神情恍惚、颠三倒四的年轻“老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年过去,妻女音讯全无,在忧伤难过的日子里,老车度日如年。他幻想着妻女哪天会突然出现,重回那个曾给他带来虚荣满足的家。突然,在妻女离家近六百个日子之后的某天,十二岁的女儿单独从上海回来了,话没多说,甩下已注销母女二人只剩老车一个人的户口簿,和一张脱离关系的证明信(不知道女知青通过什么手段办理的),只住了一夜,次日便又回上海了(她母亲给她买了往返票)。那是二婚女儿与生父的最后一次见面。而她的母亲~那个上海女知青,自打离家出走,直到老车去世安葬,再也没有露过面。在熟识老车的人看来,这个女知青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车多年走不出情感打击的阴影,过着混沌的日子,直到遇见表姐。</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他们大约是96年初见面认识的,老车一眼便相中了朴实能干又年轻利落的表姐,没有复杂的恋爱过程,简简单单的领取了结婚证,孩子们也算是有家可归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那时表姐四十二岁,老车五十八岁,厂里已给他办理了病退手续,养起来了。表姐到老车家麻利地打理了老车凌乱不堪的房间,又把老车的衣物清洗干净。便每天蹬着小三轮带老车看病、逛公园。那天表姐到我家,我见到了坐在三轮车上穿戴整洁的老车。果然,快六十岁的人了,身上仍留有年轻时英俊的样貌,如果不是有些木讷少语,还真会把他误认是某个电影明星。难怪上海女知青对他一见倾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表姐的到来,开启了老车幸福的晚年时光,虽然他已不能完满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他平静舒展的面容告诉了我们这一切。</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按理说,老车的故事该平缓结尾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他的人生总是跌宕起伏!好景不长,表姐四十八岁那年,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了。老车平安的生活只过了不足六年便再次跌入谷底!没有人忍心告诉他表姐的去向,他整天整宿地念叨着表姐的小名,用眼睛搜寻着表姐的影踪,他彻底的痴呆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表姐的两个成年不久、工作和生活刚刚稳定下来的闺女,悉心照料着这个傻了的继父。几年之后,老车寿终正寝,随表姐而去。灵堂里遗体告别仪式,还是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操办的,他前两任妻子的亲生女儿,分别从郑州本地和上海匆匆到场,扮演的是履行程序的过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车的全名我们不清楚,表姐四十八年的人生没有大名,在悼念他们的时候,我们的悼词是: 姐夫、李毛妮,愿你们在天堂里再无人间恩怨,再无生活跌宕,平平安安,温情永续!<span class="ql-cursor"></span></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