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华赋

金刀

夫天地为逆旅，光阴乃过客。忽如流萤栖叶，暂明而逝；恍若朝露泫柯，未晞已消。余尝夜读《金刚》，至"如梦幻泡影"句，忽闻庭梧坠叶，铿然有声，始知人间万事，皆如指间流沙，握之愈急，去之愈疾。

昔者庄周迷蝶，栩栩然不知周之为蝶，蝶之为周。俄而觉，蘧蘧然周也，然其栩栩之乐，岂因觉而损乎？王质观弈烂柯，斧柄既朽，童颜尽改，而石枰纹路宛然如故。桓温北征，见少时柳树十围，泫然叹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此三子者，皆触物兴怀，悟刹那永恒之机。

若夫陶令采菊东篱，非为酿酒制肴，实爱其"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之当下。东坡夜游赤壁，明知"逝者如斯"，仍要"抱明月而长终"。此二公者，深谙空华三昧，故能于须臾间见无量寿，于方寸地纳大千界。

至若谢安石携妓游东山，丝竹暂歇时，笑指白云："此君自来还自去，较我辈更无牵挂。"张季鹰闻秋风起，径弃洛阳炊金馔玉，但求莼羹鲈脍。此皆勘破镜花水月，故能乘化逍遥。今观陌上行人，或逐利若奔骛，或营营如转蓬，岂知檐角铜铃，响时即灭；枝头新雪，触手成空？

嗟乎！江月年年望相似，照见古今多少青衫泪。然月亦非月，昔太白举杯邀者，已非今日临窗之辉。唯饮者面上刹那银光，与飞羽觞而醉月的豪情，方是真真切切属己之物。吾辈诚当效渊明植杖，洒然耘籽，南山不必在望，菊香已在襟袖之间矣。